霧在清晨變成了半透明的乳白，像稀釋后的牛奶。蕭青咬著牙把最后半塊饅頭咽下去時，劉華正用鉛筆在草稿紙上畫校園地圖——超市的位置被他圈了個紅圈，旁邊標(biāo)著“餅干、礦泉水、打火機”。“超市肯定有吃的。”劉華戳了戳紅圈，筆尖在紙上戳出個小坑，“我上周還去買過巧克力，貨架最里面有整箱的壓縮餅干。”程汐正用碎玻璃片刮窗戶上的霧，聽到這話回頭：“超市在實驗樓底層，要穿過操場東側(cè)的連廊。”他指尖在玻璃上劃出刺耳的聲，“昨天巨狼在教學(xué)樓西側(cè)，連廊那邊暫時安全，但霧里說不定有別的東西。”劉淼把兩根圓珠筆拆開，筆芯抽出來當(dāng)短棍攥在手里：“那就速去速回。蕭青跟我走前面，程汐斷后，劉華拿著袋子，看見有用的就裝——優(yōu)先拿水和密封包裝的吃的，別貪多。”四人貼著墻根往連廊走時，霧里的腥氣比昨天更重了。不是巨狼身上的生肉味，是種帶著甜腐的酸，像爛掉的水果混著鐵銹。蕭青盯著腳下的瓷磚，昨天看到的血跡被霧泡得發(fā)烏，在地上拖出長長的痕，像條凝固的蛇。“停。”程汐突然按住蕭青的肩膀。連廊入口的門框上，掛著層銀灰色的絲。不是蜘蛛絲那種細韌的線，是像凍住的黏液，輕輕一碰就會留下黏膩的痕跡。劉華伸手想摸，被劉淼一把拍開：“別碰！”絲上沾著點碎布，是校服的藍白色。蕭青認出那是昨天跟著保安隊出去的學(xué)生穿的——他們班的男生，總愛把袖口卷到胳膊肘。程汐用玻璃片挑開那層絲，絲下面的瓷磚上有密密麻麻的小孔，像被什么東西用尖牙啃過。“走側(cè)面，別碰門框。”他聲音壓得很低，玻璃片在手里轉(zhuǎn)了個圈，邊緣對著霧里的陰影。連廊的霧更濃，能見度不足三米。蕭青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還有劉華攥著塑料袋的窸窣聲。突然，頭頂傳來“咔噠”一聲輕響，像指甲刮過金屬。他猛地抬頭，只看見霧里晃過個黑灰色的影子，快得像道閃電。“別看上面，走！”劉淼拽了他一把。超市的卷簾門半開著，卷到一半的鐵皮上掛著片撕碎的安保服——是昨天出去聯(lián)系外界的保安穿的。蕭青彎腰鉆進去時，腳踢到個硬東西，低頭一看，是個摔碎的打火機，塑料殼上沾著點暗紅的血。超市里比外面暗。貨架歪歪扭扭地倒了大半，餅干盒和飲料瓶滾得滿地都是，甜膩的酸氣在這里濃得化不開。劉華剛要去翻最里面的貨架，被程汐按住：“先看角落。”角落里堆著掃帚和拖把，拖把桿上纏著銀灰色的絲。絲上沾著幾根黑色的短毛，像某種昆蟲的剛毛。蕭青突然想起昨天在連廊看到的小孔——和拖把桿上的劃痕一模一樣。“快拿東西！”程汐的聲音發(fā)緊。他盯著超市深處的陰影，那里的霧比別處更濃，像團化不開的墨。劉華手忙腳亂地往袋子里塞壓縮餅干，劉淼抓起兩箱礦泉水往肩上扛，蕭青則在柜臺后翻到個急救箱——里面有碘伏、紗布，還有把拆快遞用的小刀，他趕緊塞進褲袋。“夠了！走！”劉淼剛扛起第二箱水，超市深處的陰影突然動了。不是巨狼那種沉重的挪動，是輕飄飄的、貼著地面的滑——像有什么東西在黑影里面游。接著，蕭青看到了八只眼睛，在陰影里亮起來，不是狼的渾濁灰，是泛著冷光的綠，像落在蛛網(wǎng)里的螢火蟲。“那是什么？”劉華的聲音抖得像秋風(fēng)里的葉子。那東西從陰影里爬出來時，蕭青的后頸瞬間炸起一層冷汗。它比貓大不了多少，身體像只扁平的蜘蛛，但渾身覆蓋著黑灰色的硬殼，硬殼上布滿細密的小孔；八條腿細長如鐵絲，末端的尖爪在瓷磚上劃出“滋滋”的聲，留下細小的劃痕。最嚇人的是它的眼睛——八只綠眼排成兩排，正死死盯著他們，口器里淌出透明的黏液，滴在地上“啪嗒”響。“蜘...蜘蛛！”程汐突然喊了一聲，聲音里帶著他從未有過的急促，“別碰它的絲！跑！”影蛛沒撲過來，反而猛地縮起腿，身體兩側(cè)的硬殼突然張開——不是翅膀，是層薄如蟬翼的膜，膜上布滿細毛，一振就帶起片銀灰色的粉。粉落在旁邊的餅干盒上，塑料盒瞬間被蝕出幾個小洞，發(fā)出“滋滋”的響。“屏住氣！”劉淼拽著蕭青就往卷簾門沖。影蛛突然動了。它的速度快得離譜，像道黑影貼著貨架滑過來，八條腿在貨架上一蹬，身體騰空而起，朝劉華撲去。劉華嚇得腿一軟，手里的袋子掉在地上，壓縮餅干撒了一地。“小心！”程汐甩出手里的玻璃片。玻璃片擦著影蛛的硬殼飛過，撞在貨架上碎了。影蛛被驚得頓了頓，劉淼趁機撲過去，把劉華拽起來：“跑！”四人往卷簾門沖時，蕭青聽見身后傳來“咔噠”聲——更多的影蛛從陰影里爬出來了。不止一只，是七八只，它們的硬殼在霧里反光，像撒在地上的碎玻璃。劉華被劉淼架著跑，腿還在發(fā)軟；程汐斷后，手里攥著根拖把桿，影蛛一靠近就揮過去，硬殼撞在木桿上發(fā)出“砰砰”的響。蕭青跑在最后，褲袋里的小刀硌著腿，他回頭看了一眼——最前面的影蛛已經(jīng)爬到了卷簾門附近，尖爪在鐵皮上劃出火星。“快！”沖出超市的瞬間，蕭青突然想起柜臺后的消防斧。他猛地停住，劉淼回頭喊：“你干什么？！”“拿斧頭！”蕭青轉(zhuǎn)身沖回超市。影蛛已經(jīng)爬過散落的餅干盒，離他不到三米。他抓起消防斧時，一只影蛛突然躍起，八只綠眼在他眼前放大。他下意識揮斧劈過去——斧刃砍在硬殼上，發(fā)出刺耳的“鏘”聲，影蛛被震得飛出去，撞在貨架上。“走了！”劉淼又沖回來，拽著他的胳膊往外拖。連廊里的霧好像更濃了。蕭青握著消防斧，斧柄上沾著影蛛的黏液，黏糊糊的像膠水。他回頭看了一眼，超市的卷簾門半開著，幾只影蛛趴在門口，綠眼在霧里明明滅滅，卻沒追出來——它們好像被什么東西困在了超市里。“它們怕光？”劉華喘著氣問，指著連廊頂上的應(yīng)急燈。程汐沒說話，只是盯著超市的方向。他的手在發(fā)抖，不是害怕，是剛才揮拖把桿太用力。“不是怕光。”他突然開口，“它們在守著超市。”蕭青心里一沉。守著超市？那是學(xué)校里唯一有大量物資的地方。回到教室時，劉華把撒了的餅干撿回來，捧著半塊沾了灰的餅干，突然紅了眼：“我們明明找到吃的了……”劉淼拍了拍他的背，把自己那箱水遞過去：“至少我們有斧頭了。”蕭青靠在墻上，看著手里的消防斧。斧刃上的黏液已經(jīng)凝固成銀灰色，像層薄殼。他想起影蛛的綠眼，想起那些被蝕出小洞的餅干盒——它們比巨狼更麻煩。巨狼會嘶吼，會撞門，至少能知道它在哪里；但影蛛會藏在陰影里，會守著物資，像耐心的獵人。窗外的霧又開始變濃，乳白漸漸加深，像摻了灰。蕭青數(shù)著墻上的石英鐘——距離六天的期限，還剩五天。他突然想起程汐的話——影蛛在守著超市。那它們在等什么？是等更多人去搶物資，還是在等別的東西？霧里傳來細微的“咔噠”聲，像是從走廊盡頭傳來的。蕭青握緊消防斧，看向劉淼。劉淼也抬起頭，手里的圓珠筆短棍攥得發(fā)白。這個白天，比任何一個夜晚都要安靜。但所有人都知道，安靜里藏著更多雙眼睛——在陰影里，在霧深處，正盯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