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濃霧時，變成了淡金色的絮狀。蕭青盯著窗玻璃，霧氣在上面凝成細密的水珠，順著紋路往下淌，像誰在玻璃上畫了幅潦草的地圖。他明明一夜沒合眼，眼皮卻沉得厲害，腦子里像塞了團濕棉花。“你看外面?！眲㈨蹬隽伺鏊母觳病Ｊ捛鄿惖酱斑叄呐K突然跳漏了一拍。濃霧依舊彌漫，但不知何時，一種奇怪的感覺鉆進了腦子里——像有人在耳邊輕聲說，這霧只能再留六天。不是清晰的聲音，更像個頑固的念頭，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他轉頭看向劉淼，對方正皺著眉揉太陽穴：“你有沒有覺得……好像知道這霧什么時候會散？”“六天？”蕭青脫口而出。劉淼猛地抬頭，眼里滿是驚訝。后排的劉華正啃著干面包，聽見這話，嘴里的面包屑掉了一身：“六天？真的假的？”程汐沒說話，只是指尖在窗臺上輕輕敲著，目光落在迷霧深處，像是在數著什么。這感覺很奇怪。不是恐懼，也不是希望，倒像是有雙無形的手在他們腦子里塞進了倒計時。蕭青摸了摸后頸，那里的皮膚有些發燙——他突然想起那個夢。明明沒睡著，意識卻沉進了漆黑的空間。沒有上下左右，只有無邊無際的黑，像被埋在深海里。然后他看見了那雙眼睛，懸在黑暗中，左眼是翡翠般的碧綠，像盛夏最深的池水；右眼是深紫色，像凝固的夜空，里面浮著細碎的光點。有個聲音在說話，很低，很模糊，像隔著厚厚的棉花。蕭青拼命想聽清，卻只能抓住幾個破碎的音節，像是“守”，又像是“逃”。那雙眼睛一直盯著他，沒有惡意，卻帶著讓人窒息的壓迫感，仿佛他只是對方掌心里的一粒塵埃。“蕭青？發什么呆呢？”劉華遞過來半塊面包，“吃點東西吧，剛從老師那里拿的。”蕭青接過面包，指尖有些發涼。他看向劉華圓乎乎的臉，又看了看靠著墻閉目養神的劉淼，還有站在窗邊的程汐——程汐手里不知何時多了片碎玻璃，正對著光看，玻璃邊緣映出他眼下淡淡的青黑。走廊里突然傳來廣播聲，電流聲比昨天更刺耳：“請各位同學到操場集合，重復一遍，請各位同學到操場集合?！彼娜烁肆魍賵鲎?，腳下的瓷磚黏糊糊的，像是沾了什么東西。蕭青故意撞了撞劉淼的胳膊：“你說是不是要宣布好消息了？比如霧要散了。”“別瞎想?！眲㈨蹬牧伺乃暮蟊常曇魠s很輕，“小心點腳下?！辈賵錾弦呀浾緷M了人，霧氣在人群中流動，每個人的臉都顯得模糊不清。校長站在升旗臺上，身邊跟著幾個保安，他們手里拿著手電筒和撬棍，校服外套外面套著黑色的安保服，看起來很精神。“同學們，”校長的聲音透過擴音器傳來，帶著明顯的顫抖，“我們組織了一支隊伍，嘗試穿過迷霧聯系外界。請大家相信我們，保持冷靜，等待消息?！北０矀兣懦梢魂?，朝著校門的方向走去。他們的身影很快就被霧氣吞沒，像滴進水里的墨。蕭青看見最前面的那個保安回頭揮了揮手，動作在濃霧里變得很慢，最后連影子都看不見了?！皶晒Φ陌桑俊眲⑷A搓著手，緊張地問。他手里還攥著個塑料袋，里面裝著早上沒吃完的饅頭。程汐沒說話，只是望著保安消失的方向，眉頭皺得很緊。蕭青注意到他的手指在口袋里動了動，像是在掐算什么。等待的時間變得格外漫長。操場上的人漸漸散去，回到各自的教室，但沒人能靜下心來。蕭青他們四個待在三班，劉華把饅頭掰成四塊，分給大家：“先墊墊，說不定等會兒就有好消息了?！笔捛嘁еz頭，沒什么味道。他又想起那個夢，那雙眼睛像烙印一樣刻在腦子里。左眼的碧綠像極了迷霧深處偶爾閃過的光，右眼的深紫則像夜晚走廊里的黑暗?！耙呀涍^去兩個小時了?！眲㈨悼戳丝词直?，眉頭緊鎖，“就算走得再慢，也該到校門了?！背滔蝗徽酒鹕?，走到窗邊。他推開一條縫，外面的霧氣涌了進來，帶著一股潮濕的腥氣。“沒動靜?！彼吐曊f，“一點聲音都沒有?！笔捛嘁矞愡^去看。外面白茫茫一片，連最近的教學樓都看不見。原本應該傳來的鳥鳴、風聲，全都消失了，只有死一般的寂靜。又過了一個小時，廣播再次響起，這次是教導主任的聲音，帶著哭腔：“請大家……請大家繼續等待，隊伍可能遇到了一些困難……”話沒說完就斷了。操場上爆發出一陣騷動，有人在哭喊，有人在咒罵。蕭青他們所在的教室也炸開了鍋，有個男生把課本狠狠摔在地上：“根本就是騙人的！他們肯定都死了！”劉華嚇了一跳，趕緊把地上的課本撿起來，拍了拍上面的灰：“別這么說，說不定他們只是迷路了。”程汐關上窗戶，擋住了外面的聲音。他轉過身，看著蕭青他們三個，眼神很平靜：“別抱希望了?！笔捛嗟男某亮讼氯?。他知道程汐說得對，那么多人，不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迷霧里肯定有什么，比那頭巨狼更可怕的東西。“那我們怎么辦？”劉華的聲音帶著哭腔，他把臉埋在膝蓋里，肩膀一抽一抽的?！暗??！眲㈨蹬牧伺乃谋?，“至少我們還有四天。”“六天?！笔捛嗤蝗徽f。他想起早上那個奇怪的感覺，“不是四天，是六天。”程汐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對，六天?！笔捛嚆读艘幌?，沒想到程汐也這么說。他突然覺得，那個夢，還有這個關于“六天”的念頭，可能不只是幻覺。夜幕再次降臨。沒有人回來，廣播再也沒有響起過。蕭青他們四個擠在教室的角落，聽著外面偶爾傳來的奇怪聲響。蕭青看著窗外濃稠的迷霧，突然想起那個保安回頭揮手的動作。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沒明白。那雙眼睛到底想告訴自己什么？六天之后會發生什么？迷霧到底是在保護他們，還是在囚禁他們？無數個問題在他腦子里盤旋，卻找不到答案。他只能緊緊攥著劉淼的手，看著身邊的程汐和劉華，心里只有一個念頭：無論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他們四個都要在一起。這個夜晚，比昨天更難熬。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他們被徹底拋棄了。迷霧像一個巨大的囚籠，將他們困在這座學校里，而籠外，是未知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