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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家長會

(時間:2024.6.9,陰)

晨光被厚重的云層過濾,變成一片均勻的灰白,吝嗇地涂抹在窗玻璃上??諝饫飵е晁麃砦粗恋某睗窈统翋灐9⒗镆琅f安靜,只有溫梔拉開抽屜時,老舊滑軌發(fā)出的輕微摩擦聲在回蕩。

她在整理書桌最深處那個幾乎被遺忘的角落。里面堆著些零碎:幾枚生銹的回形針、半塊用剩的橡皮、幾張早已過期的書簽……指尖在雜物的縫隙里摸索,觸到一張質(zhì)感略顯不同的紙片。

抽出來。

是一張對折的、邊緣已經(jīng)磨損起毛的作業(yè)紙。紙張泛著不均勻的陳年黃色,像被時光浸染的舊宣。

溫梔的心跳,很輕地,頓了一下。

她緩緩展開紙片。

紙面上,是褪了色的、略顯稚嫩的藍(lán)色圓珠筆線條。畫著一個歪歪扭扭、卻努力顯得很“正式”的方框,方框頂上寫著幾個同樣稚拙卻張揚(yáng)的大字:“家長會通關(guān)券”。下面還有一行小字:“持此券者,免除一切家長會煩惱!”。最右下角,是龍飛鳳舞、幾乎要破紙而出的兩個大寫英文字母簽名:“S.Y.”。墨水早已褪成模糊的藍(lán)灰色,但那筆鋒間的飛揚(yáng)跳脫,卻仿佛穿透了十四年的光陰,依舊清晰可見。

指尖,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輕柔,緩緩撫過那早已模糊的“S.Y.”。粗糙的紙面摩擦著指腹,帶來一種奇異的觸感?;秀遍g,那冰冷的紙張似乎有了溫度,指尖下仿佛能觸摸到少年人執(zhí)筆時,那份帶著點漫不經(jīng)心卻又無比認(rèn)真的力道,感受到筆尖劃過紙面時留下的、細(xì)微的、充滿生命力的凹痕與飛揚(yáng)。

一股混合著酸澀與溫暖的洪流,猝不及防地漫過心堤。她仿佛又聞到了那年深秋走廊里,冰冷的空氣混合著窗外潮濕雨氣的味道,聽到了淅淅瀝瀝、永無止境般的雨聲。

還有,那個遞給她這張紙片的少年,身上淡淡的、干凈的洗衣粉氣息。

(時間:2010年深秋)

深秋的江城,空氣里彌漫著一種清冷的、帶著枯葉和泥土被雨水打濕后的蕭索氣息。天色總是陰沉沉的,鉛灰色的云層低低壓著,醞釀著一場又一場似乎永無止境的纏綿秋雨。

期中考試后的家長會,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每一個學(xué)生的心上。教室里早早被布置過,桌椅擺放整齊,黑板上用彩色粉筆畫著“歡迎家長”的花體字。下午三點剛過,家長們便陸陸續(xù)續(xù)地涌進(jìn)校園,帶著關(guān)切的詢問、殷切的期望,還有各種食物的香氣。走廊里很快變得人聲鼎沸,熱鬧得如同集市。

溫梔站在教室后門,看著里面逐漸坐滿的家長。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帶著相似的、屬于成人的關(guān)切和審視。同桌的媽媽正笑著和班主任交談,前桌的爸爸在翻看孩子的試卷,角落里一個奶奶正把剝好的橘子塞給孫子……空氣里彌漫著一種溫?zé)岬摹儆诩彝F(tuán)聚的溫馨氣息。

這氣息,卻像一層無形的玻璃,將溫梔隔絕在外。

她的母親,為了支付這個月剛漲的房租和她的資料費(fèi),主動申請了紡織廠今天的夜班。早上出門前,母親疲憊而歉疚地摸了摸她的頭:“梔梔,媽媽實在請不了假……你自己乖乖的,老師說什么,回來告訴媽媽就好。”

溫梔懂事地點點頭,心里卻像被塞進(jìn)了一團(tuán)濕冷的棉花,沉甸甸的,透不過氣。此刻,看著教室里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募议L,那團(tuán)濕冷的棉花仿佛吸飽了水,膨脹開來,擠壓著她的胸腔,帶來一陣陣尖銳的酸澀和無法言說的孤單。她像一個誤入他人盛宴的局外人,手足無措,格格不入。

她默默地退了出來,走到走廊盡頭那排冰冷的、貼著白色瓷磚的長椅邊。椅面冰涼刺骨,寒氣透過薄薄的校褲,瞬間鉆入皮膚。她抱著膝蓋,蜷縮著坐下,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tuán),像一只試圖抵御寒冷的雛鳥。

窗外,秋雨正淅淅瀝瀝地下著。雨絲細(xì)密而冰冷,敲打著玻璃窗,留下蜿蜒的水痕,模糊了外面灰蒙蒙的世界。窗臺上積著一小灘水漬,倒映著走廊頂燈慘白的光。空氣又冷又濕,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霉味。

孤單和失落,像冰冷的藤蔓,纏繞著她的心臟,越收越緊。她看著窗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一陣熱意。她用力眨了眨眼,把臉埋進(jìn)膝蓋里。校服粗糙的布料摩擦著皮膚,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慰藉,卻抵擋不住心底涌起的巨大寒意。

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在空曠的走廊里顯得格外清晰。

溫梔以為是老師或者哪個家長,慌忙抬起頭,胡亂抹了把眼睛,努力做出平靜的樣子。

映入眼簾的,卻是沈硯。

他似乎剛從教室出來,身上還帶著里面暖烘烘的人氣和嘈雜的余溫。他手里拿著一個黑色的速寫本和一支鉛筆,大概是回來拿落下的東西。他看到蜷縮在長椅上的溫梔,腳步頓了一下。

溫梔的心猛地一緊,下意識地想把自己藏起來,臉頰因為剛才的狼狽而微微發(fā)燙。她最不愿被人看到的,尤其是被他看到的,就是這份形單影只的窘迫和脆弱。

沈硯的目光在她微微泛紅的眼眶和緊抱膝蓋的手臂上停留了一瞬。沒有預(yù)想中的驚訝、詢問,更沒有那種令人難堪的同情或憐憫。他的眼神很平靜,像掠過水面的風(fēng),不起波瀾。

他什么也沒問。只是很自然地走過來,在她旁邊隔著一個拳頭的距離坐下。冰冷的瓷磚長椅微微下陷。

溫梔的身體瞬間繃緊了,呼吸都屏住。她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殘留的、教室里那種暖烘烘的人氣,還有一絲淡淡的、干凈的洗衣粉味道,與他本人清冽的氣息混合在一起。

他沒有看她,也沒有看窗外的雨。只是低頭,翻開了手中的速寫本,拿出鉛筆。

筆尖劃過粗糙的紙面,發(fā)出沙沙的輕響,在寂靜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溫梔僵坐著,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只能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窗外單調(diào)的雨聲。

過了一會兒,沈硯停下筆,用指尖隨意地彈了彈紙面,然后,將那張紙撕了下來。他沒有直接遞給溫梔,而是先把它對折了一下,再展開,像是在做某種儀式。

“喏,”他終于側(cè)過頭,看向她,聲音不高,帶著點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在雨聲里顯得格外清晰,“無聊吧?送你個東西?!?

溫梔怔怔地抬起眼。

他遞過來的,是一張從速寫本上撕下來的紙。紙面上,是他用鉛筆寥寥幾筆畫成的一個方框,線條甚至有些歪斜。方框頂上,是他龍飛鳳舞寫下的幾個大字:“家長會通關(guān)券”。下面還有一行小字:“持此券者,免除一切家長會煩惱!”。最右下角,是他那標(biāo)志性的、幾乎要飛出紙面的簽名縮寫:“S.Y.”。

畫風(fēng)稚拙,甚至有些滑稽,充滿了孩子氣的異想天開。但那份煞有介事的“正式感”,和他遞過來時眼中那點不易察覺的、帶著點狡黠的笑意,卻像一道暖流,猝不及防地?fù)糁辛藴貤d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噗嗤——”

她沒忍住,破涕為笑。笑意像沖破冰面的漣漪,瞬間漾開在她還帶著濕氣的眼底。那沉重的、冰冷的孤單感,似乎被這張簡陋的“通關(guān)券”撬開了一道縫隙,溫暖的陽光透了進(jìn)來。

沈硯看到她笑了,嘴角也微微向上彎了一下,像是完成了一件很滿意的事。他把那張紙塞進(jìn)溫梔還有些冰涼的手里?!笆蘸昧?,很管用的。”

他的指尖擦過她的手心,帶著一絲微暖的觸感。

溫梔低頭看著掌心里這張輕飄飄的、畫著可笑方框的紙片。鉛筆的痕跡深深淺淺,帶著他落筆時的力度。那飛揚(yáng)的“S.Y.”簽名,像一道小小的閃電,烙印在她心上。

窗外的雨依舊淅淅瀝瀝,敲打著冰冷的玻璃??諘绲淖呃壤?,燈光慘白。空氣依舊冰冷潮濕,帶著霉味。

但這一刻,溫梔卻覺得,長椅似乎不那么冰冷了。身邊少年安靜的存在,像一道無聲的屏障,隔絕了外界的喧囂和寒意。他們并肩坐著,沒有過多的言語,只有筆尖劃過紙面的沙沙聲早已停止,只剩下窗外永不停歇的雨聲,成為這靜謐空間里唯一的背景音。

一種無聲的陪伴和理解,像溫?zé)岬娜?,悄無聲息地流淌在兩人之間。驅(qū)散了孤單,熨帖了失落。

溫梔緊緊攥著那張“家長會通關(guān)券”,像攥著一道溫暖而奇異的護(hù)身符。粗糙的紙面硌著掌心,卻帶來一種奇異的、真實的踏實感。這薄薄的一張紙,成了她在這個冰冷秋日里,收到過的最珍貴、最特別的“安慰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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