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話說回來……”慕凡的思緒突然飄遠，他想象自己是個作為無關路人的黑鐵級冒險者，莽撞地闖入了迷宮第二層。

于是，他的腦海中立刻浮現出那個倒霉蛋不小心遭遇噬魔蟻群的恐怖畫面——暗紅色的蟻群如潮水般涌來，鋒利的顎鉗在幽暗中閃爍著寒光，可憐的家伙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就被撕成了碎片。

“嘖，那場面可真是……”慕凡的黏液身軀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體表的晶化鱗片微微震顫。

當然，這樣倒霉的慘劇大概率不會發生。

慕凡現在已經確定，就是因為鐵錘鎮的超凡者數量稀少，敢深入迷宮第二層的冒險者都極少。

三周來，他的第二層情報網絡從未捕捉到任何人類或矮人的活動跡象。

“這樣也好。”慕凡滿意地蠕動著身軀，黏液在巖壁上留下一道晶藍色的痕跡，“要是地面上那些家伙整天往本史皇帝的領地跑，那才叫麻煩。”

思緒間，他的移動速度絲毫不減，如同一道藍色閃電般穿過錯綜復雜的通道，直奔東南區域的爆兵基地而去。

抵達目的地后，慕凡立刻全神貫注地投入到了分裂體制造的工作中。

黏液身軀內的生命熔爐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火山巖地帶灼熱的地熱能量被瘋狂抽取，在他體內轉化為澎湃的魔力洪流。

與此同時，他的部分意識仍緊盯著西北前線的戰況。每一只新生分裂體的支援，都能讓前線的天平向他這邊傾斜一分。

“來吧，讓我們看看……”慕凡的核心晶核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到底是你們不斷擴大攻勢的蟻海戰術更勝一籌，還是本史皇帝的爆兵速度更勝一籌！”

黏液身軀劇烈翻涌間，又一批全副武裝的分裂體戰士從巖漿池中躍出，它們體表的金紅紋路在熱浪中熠熠生輝，如同從熔爐中淬煉而出的利劍，隨時準備刺向敵人的咽喉。

……

鐵錘鎮。

一處隱蔽并且陰暗的酒窖深處，陳年的橡木桶堆疊成沉默的墻，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果香、麥芽香和一絲泥土的潮氣。

僅有一盞掛在生銹鐵鉤上的獸脂提燈發出昏黃搖曳的光芒，堪堪照亮圍坐在舊木桶桌旁的幾張面孔。

在這里聚集的，正是凱恩小隊眾人。

幾人賣出高能魔晶暴富的消息不脛而走，傳遍鐵錘鎮后，為了掩人耳目，他們不再選擇銅須酒館作為聚會地點，而是選擇來格羅姆家的這處地下酒窖。

凱恩摩挲著腰間新換的佩劍，劍柄包裹的嶄新魔狼皮在昏光下泛著幽暗的光澤。

桌上攤開的油布上放著幾件東西：

一個用臟污厚布裹緊的長條包裹——里面是凱恩咬牙買下的幾卷據說是高階戰士批注過的武技殘篇。

一本邊緣發毛、卻以秘法金屬鑲角的魔法書籍——那是艾莉從黑市高價淘來的《第二位階魔法精要》殘卷，并且根據學院圖書館里雜亂知識不眠不休整理抄錄補充完善的。

最扎眼的則是格羅姆得意揚揚展示出來、剛剛戴在粗壯手指上的三枚戒指：

一枚閃爍著冷淡的精鋼光澤、刻著復雜符文陣列的更大空間嶄新儲物戒指；一枚鑲嵌著火蜥蜴眼瞳的暗金戒指微微發熱，散發著“烈焰加護”的微弱波動；還有一枚表面布滿細微溝壑的秘銀戒，則是他自己盡一生所學全力打造出來，有助于遮掩自身魔力波動的魔法道具。

“瞧瞧！”格羅姆的拇指撫過戒指，胡須因為得意而翹起，“就這兩枚老子自己買來的戒指，花了差不多上次交易賺來的四分之一——一百金幣！那個黑皮矮子商人眼睛都快瞪出來了！還有我們矮人哥幾個忙活了好久，集資了兩百多金幣買珍貴材料才打造出來的魔力波動遮掩戒指，下回大人見了，肯定高興！”

接著，格羅姆用胖手拍了拍旁邊鼓鼓囊囊、散發著礦石和煉金藥劑混合怪異氣味的包裹，“低級魔力藥劑的完整配方、一瓶低級生命恢復藥劑和魔力穩定藥劑基液、還有能匿蹤的幽靈蜥蜴皮……嘖嘖，剩下的好東西也都在這兒了！

這些也都是我們哥幾個花不少錢買的，要不是為了滿足那位大人，為了更多的魔晶，我可真舍不得……”

艾莉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懷中那本厚厚的魔法書殘卷的冰冷封皮，指節微微發白。

她眼底有疲憊的青影，但瞳孔深處卻燃著和那火蜥蜴眼瞳戒指一樣灼亮的光。

“我還私下聯系了洛林城的‘渠道’，”她的聲音輕細，卻清晰穿透酒桶沉悶的空氣，“代價不小……但下次，或許……能弄到一點學院圖書館里不可能見到的第三位階魔法抄錄片段，只要大人給的東西……”

她沒說完，但眼中那份對遙遠洛林城魔法學院的渴望混雜著幾乎赤裸的貪婪，比桌上的燈光更刺眼。

凱恩靠在冰冷的酒桶壁上，陰影籠著他半邊臉。

他沒有看桌上的寶貝，鷹隼般的目光銳利地掃過酒窖每一個黑暗的角落，仿佛能穿透厚厚的橡木，看到外面的街道。

“錢……是好東西。”他開口說道，聲音低沉沙啞，指關節重重敲了一下桌上一枚滾落的金幣，發出清脆的“叮”聲，“好到能讓餓狼在背后流著哈喇子盯著你。”

接著，凱恩一頓，目光轉向伙伴，聲音也變得寒意凜凜：“鐵砧廣場賣鐵胚的瘸腿老巴里向我‘打聽’什么高能魔晶礦坑的位置，眼神賊溜溜的。裁縫店的老板娘，沒事就戳在窗口，盯著路過的我們每一個人瞧，跟看行走的錢袋似的。”

酒窖內昏黃的燭光搖曳，將眾人的影子拉得細長而扭曲。

潮濕的空氣中彌漫著劣質麥酒與霉木混合的氣味，小隊成員們面面相覷，陷入一片死寂。

連平日里最愛插科打諢的矮人都噤若寒蟬，粗糙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酒杯邊緣。

在鐵錘鎮這種鄉下地方，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在破舊的酒館與鐵匠鋪間掀起軒然大波。

更遑論像他們這樣一群籍籍無名的冒險者與礦工，竟突然腰纏萬貫，這簡直就像在貧民窟里發現了龍穴寶藏般引人注目。

凱恩的目光掃過每個同伴緊繃的面容，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因為他深知，需要警惕的遠不止市井小民的閑言碎語。

那些在陰暗巷尾交頭接耳的議論，充其量不過是蚊蠅般的嗡鳴。真正令人毛骨悚然的威脅，此刻恐怕正在他們看不到的陰暗角落中醞釀。

“‘風暴撕裂者’……”凱恩的聲音突然沉了下去，仿佛被酒窖的陰影浸透。

他下意識攥緊拳頭，指節發出輕微的脆響：“我們鐵錘鎮唯一的那支白銀級冒險隊，昨天夜里從黑石森林回來了。”燭火在他低垂的眼瞼上投下顫動的陰影，“我在公會當值的兄弟冒險遞來消息——他們剛卸下行裝，就被鎮長的人秘密召見。”

酒桶旁傳來小隊眾人倒吸冷氣的聲音。誰都清楚，能讓白銀級冒險者剛回來就休息都不休息一會兒、連夜應召的委托，絕不會是什么清理地精巢穴的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