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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傷重難愈

九叔的手還搭在彭捷先冰涼的手腕上,那微弱如游絲的脈搏,在他那句“值了”之后,徹底沉了下去,只剩下幾乎感覺不到的緩慢跳動。九叔的心也跟著沉了沉,低聲對守在旁邊的阿蓮道:“藥別停,只要還能咽下去。”他小心地調整彭捷先的姿勢,讓他躺得更平順些。

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彭捷先感覺自己像沉在冰冷粘稠的泥沼最深處,意識模糊成一片混沌。只有疼痛,無處不在的疼痛,是這片死寂黑暗中唯一頑固的知覺。每一次極其微弱的呼吸,都像是用鈍刀子緩慢地割著肺腑,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破碎的筋肉,帶來一陣陣讓他恨不得立刻死去的抽搐。骨頭仿佛散了架,每一寸皮膚都像是在被細小的火苗炙烤。他連動一下手指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在無邊的痛楚和黑暗中隨波逐流。

時間失去了意義。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個時辰,也許是幾天,一些破碎的聲音開始斷斷續續地穿透那片厚重的黑暗。

“……水……再試試……”是阿蓮的聲音,帶著疲憊的沙啞。接著,微溫的液體帶著濃重的苦澀味道,艱難地潤過干裂的嘴唇和喉嚨,帶來一絲短暫的緩解。

“……脈象還是太弱……根基受損太重……”師父九叔的聲音低沉,透著一股化不開的沉重。然后是壓抑的嘆息。

“這小子……命是真硬……”四目道長模糊的嘟囔聲,似乎隔得遠些。

“捷先?捷先能聽見嗎?”秋生的大嗓門刻意壓低了,顯得有些別扭,透著急切。

這些聲音如同遙遠海岸線上的燈塔微光,偶爾刺破彭捷先意識的重重迷霧,又迅速被無邊的黑暗和劇痛吞沒。他無法回應,只能在混沌中被動地承受著身體內部的災難。

又不知掙扎了多久,一股強烈的窒息感猛地攫住了他,迫使他從深沉的泥沼中奮力向上掙扎。喉嚨里像是堵著一團滾燙的棉花,每一次吸氣都伴隨著撕裂般的劇痛和可怕的、如同破舊風箱般的嘶鳴。他猛地嗆咳起來,身體劇烈地抽搐,牽扯到全身的傷口,眼前瞬間炸開一片金星。

“咳!咳咳咳——!”痛苦讓他徹底擺脫了昏迷,艱難地睜開了沉重的眼皮。

刺目的光線讓他瞬間瞇起了眼,淚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模糊的視野逐漸清晰,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屋頂那個巨大的破洞,邊緣參差的木茬裸露著,透進來慘白的天光。他艱難地轉動眼珠,喉嚨里發出嗬嗬的、不成調的聲響。

“醒了!捷先醒了!”阿蓮驚喜地叫起來,立刻放下手中的藥碗,湊近了些。

一張寫滿關切和疲憊的臉龐出現在彭捷先模糊的視野上方,是九叔。九叔眉頭緊鎖,眼神卻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微光。“別急,別說話。”九叔的聲音很穩,帶著安撫的力量,“你傷得太重,先緩緩。”

劇烈的咳嗽平息下來,只剩下火燒火燎的疼痛和每一次呼吸都牽扯全身的艱難。彭捷先費力地轉動眼珠,看清了圍在身邊的人:九叔、阿蓮、秋生,還有靠墻站著的四目道長。他們臉上都帶著或多或少的憔悴和擔憂。

“師……父……”他艱難地發出氣音,喉嚨像被砂紙磨過,“對……不起……”巨大的自責感如同沉重的石頭,壓得他幾乎喘不上氣,比身體的疼痛更讓他窒息。他拼盡全力引下天雷,結果卻是這樣一副殘破的身軀,非但沒能幫上大忙,反而成了所有人的拖累。九叔本就有傷,還要日夜照料他;阿蓮的藥鋪成了他的病房;秋生、文才他們肯定也擔驚受怕,還要處理后續的麻煩。

九叔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用一塊干凈的濕布,小心地擦拭他額頭上因劇痛和虛弱冒出的冷汗。“說什么傻話。要不是你最后那一下,我們幾個老骨頭,連同這義莊,怕都要交代了。”九叔的動作很輕,語氣卻不容置疑,“活下來,就是最大的功勞。好好養傷,其他的事,有我們。”

彭捷先想說點什么,反駁或者感謝,但喉嚨里只能發出嘶啞的嗬嗬聲,劇烈的喘息讓他再次痛苦地閉上了眼。身體的虛弱和無處不在的疼痛,讓他連表達情緒都成了奢望。

阿蓮重新端起溫熱的藥碗:“來,再喝點藥。九叔說得對,你現在最要緊的就是養著。”她用勺子小心地舀起藥汁,吹了吹,遞到彭捷先嘴邊。濃烈的苦澀味道再次彌漫開來。

彭捷先順從地、極其緩慢地吞咽著。藥汁滑過喉嚨,帶來一絲微弱的暖意,但也牽動著內部的傷處,讓他眉頭緊皺。一碗藥喂了許久才下去小半,大部分都順著嘴角流下,阿蓮耐心地用布擦拭著。

“阿蓮姐……辛苦你了……”彭捷先用盡力氣擠出幾個字。

阿蓮瞪了他一眼,眼圈卻有點紅:“少廢話,把嘴張開!你這傷,看著都嚇人。”她動作麻利地解開彭捷先胸口的繃帶,露出下面猙獰的傷口。皮膚上布滿了蛛網般的暗紅裂痕,一些地方滲出淡黃色的組織液,皮肉翻卷,顏色顯得很不健康。“這皮肉長得太慢了,”阿蓮皺著眉,一邊熟練地清理、敷上新的草藥膏,一邊低聲對九叔說,“像是被那股子霸道的力量燒壞了根基,恢復起來怕是……”

九叔沉默地點點頭,看著彭捷先胸前那片慘狀,眼神凝重。根基受損,對于修煉道術的人來說,幾乎是致命的打擊。這意味著他將來吸納靈氣、運轉法力的效率會大打折扣,甚至可能永遠止步不前。這個代價,對于一個剛剛嶄露頭角、還懷著變強之心的年輕人來說,太過殘酷了。彭捷先捕捉到了九叔眼中那抹深重的憂慮和阿蓮未盡的話語,“根基”兩個字像冰錐一樣刺進他心里。他閉上眼睛,濃密的睫毛微微顫抖。

幾天后,彭捷先的情況稍微穩定了一些,至少能靠著厚厚的被褥半坐起來,也能斷斷續續地說些簡單的話。秋生和文才來看他,兩人臉上都帶著傷,文才額頭上還包著布條,滲著一點暗紅。

“捷先!你小子可算有點人樣了!”秋生嗓門依舊大,但在屋里明顯壓低了,他咧著嘴笑,露出白牙,“你是沒看見,那天你倒下,師父臉都白了!我們幾個魂都差點嚇飛!”

文才也湊過來,小心翼翼地看著彭捷先蒼白的臉:“捷先,你……你還疼得厲害嗎?阿蓮姐的藥可苦了,我那天偷喝了一口,差點吐出來。”他苦著臉,試圖逗彭捷先開心。

看著師兄們臉上還沒好利索的傷,想著他們肯定還在外面奔波,處理著義莊的殘局,警戒著可能殘余的危險,彭捷先心里那股沉重的自責和無力感又翻涌上來。他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卻比哭還難看:“師兄……你們……還忙外面的事……我……躺在這……像個廢物……”

“放屁!”秋生立刻打斷他,蒲扇般的大手想拍彭捷先的肩,伸到一半又猛地停住,生怕碰疼了他,最后輕輕落在被子上,“要不是你玩命,我們這會兒指不定在哪兒躺著呢!你好好養著,快點好起來,才是正事!外面有我和文才,還有師父師伯盯著呢,塌不了天!”

“就是就是,”文才也連忙點頭,帶著點怯生生的討好,“你好好養傷,等你好了,我們還像以前一樣……”

像以前一樣?彭捷先看著文才單純的眼神,心里卻是一片冰涼。他知道不一樣了。那場戰斗,他透支了一切,換來的是這具破敗的身體和可能被毀掉的根基。以前那種插科打諢、偶爾靠著系統小聰明過關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這個世界比他想象的任何一部僵尸電影都殘酷百倍,沒有主角光環,只有真實的鮮血和死亡。師父、師兄、阿蓮姐、四目師伯……他們都在拼盡全力守護著,而他,卻只能躺在這里,成為他們的負擔。

九叔端著剛熬好的藥進來,恰好聽到秋生的話。他看了彭捷先一眼,那眼神復雜,包含了擔憂、嚴厲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惜。“秋生說得對,養傷是你現在的本分。”九叔把藥碗遞給阿蓮,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修道之人,身體是本錢。本錢沒了,再大的決心也是空談。”

彭捷先默默地喝著阿蓮喂過來的藥,苦澀的味道彌漫在口腔,卻壓不住心底翻騰的酸楚和滾燙的決心。他看著九叔鬢角新添的幾絲灰白,看著阿蓮熬紅的眼睛,看著秋生和文才臉上帶著傷卻故作輕松的笑容,看著窗外透過破洞投下的、象征著短暫平靜的天光。

他用力地、一口一口吞咽著那苦得讓人作嘔的藥汁,仿佛在吞咽著這份沉重的無力感。每一次吞咽都牽扯著胸腹間的劇痛,但他強迫自己咽下去。身體里仿佛有什么東西在燒,不是傷痛帶來的灼熱,而是一股從冰冷絕望深處重新燃起的、更加熾烈和執拗的火焰。

他必須好起來!必須變得更強!強到足以真正站在師父和師兄身邊,而不是成為他們的累贅;強到足以面對下一次可能更兇險的危機,而不是依靠一次僥幸的、代價慘重的爆發。這份屈辱和無力,他再也不要品嘗第二次!他盯著屋頂那個破洞,透過那里能看到一小片灰蒙蒙的天空,眼神一點點變得銳利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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