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病房的百葉窗，在林宇軒手背上投下細碎的光影。

蘇悅趴在床邊睡著了，睫毛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痕，像沾了晨露的蝶翼。

他剛想抽回被她攥著的手，手機就在床頭柜上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動著“趙陽”的名字。

“林總，李明抓到了。”趙陽的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興奮，背景里能聽到警笛的余響，“他昨晚躲在塞納河的橋下，被巡邏的特警堵住了，掙扎的時候還咬傷了兩名警員。”

林宇軒的目光落在蘇悅熟睡的臉上，聲音壓得極低：“人贓并獲？”

“兇器和車都找到了，行車記錄儀里還有他撞車前的錄像，喊著要同歸于盡。”趙陽頓了頓，“他律師剛才聯系我，說愿意全盤招供，只求從輕量刑。”

林宇軒冷笑一聲。

從輕量刑？

當李明的車撞過來時，可沒給任何人留余地。

“按法律來，不用留情。”他掛斷電話時，蘇悅正好醒過來，眼里的迷茫像被晨霧籠罩的湖面。

“抓到了？”她揉著酸澀的眼睛，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

“嗯。”林宇軒幫她理了理凌亂的劉海，指尖觸到她微涼的耳廓，“警方說證據確鑿，跑不了了。”

蘇悅的睫毛顫了顫，低頭看著床單上的褶皺：“劉婷呢？”

“她父親的公司涉嫌洗錢，已經被查封了。”林宇軒的聲音沉了沉，“她作為從犯，還有偽造證據誣告陷害，數罪并罰，至少要判五年。”

病房里安靜下來，只有窗外的麻雀在枝頭嘰嘰喳喳。

蘇悅想起第一次在美院見到劉婷的樣子，她穿著潔白的連衣裙，站在畫展的聚光燈下，接受眾人的贊美。

那時的她眼里有光，只是后來被嫉妒燒成了灰燼。

“其實……”蘇悅的指尖在床單上劃著圈，“我有點難過。”

林宇軒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皮膚傳來：“不是你的錯。”他知道她在想什么——那些被辜負的才華，那些被仇恨吞噬的青春，終究成了法庭上冰冷的卷宗。

警方的取證速度比預想中更快。

李明的庭審安排在一周后，他穿著囚服站在被告席上時，早已沒了當初的囂張。

面對公訴人出示的證據，他只是麻木地重復著“我認罪”，直到法官念出劉婷的證詞錄音，他才突然情緒崩潰，對著旁聽席嘶吼：“是她逼我的！是她先提出來要報復的！”

旁聽席上的劉婷臉色慘白如紙，被法警按住肩膀時，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父親的庭審安排在下周，而她名下的所有資產已經被凍結，包括那枚曾在拍賣會上高價拍下的藍寶石胸針——那是她用來諷刺蘇悅“只配戴廉價戒指”的戰利品。

林宇軒坐在輪椅上，由蘇悅推著進法庭時，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他額角的紗布剛拆，留下道淺淺的疤痕，肋骨的傷還沒好利索，稍一用力就疼得皺眉。

“其實你不用來的。”蘇悅在他耳邊輕聲說，推輪椅的手格外小心。

“必須來。”林宇軒看著被告席上那兩個形容枯槁的人，“要親眼看著結束，才能徹底放下。”

法官宣判時，李明的母親在旁聽席上哭得幾乎暈厥，劉婷的母親則面無表情地盯著天花板，仿佛眼前的一切與自己無關。

十五年有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這是李明最終的判決。

劉婷因情節較輕，判了七年。走出法院時，陽光刺眼得讓人睜不開眼。

趙陽拿著份文件快步走來，西裝上還沾著些許油墨：“林總，這是歐洲分部的最新報表，上周的股價已經回升到出事前的水平了。”

林宇軒接過文件，指尖在“星光童書計劃重啟”幾個字上停頓片刻。

趙陽說，周明遠的公司因不正當競爭被吊銷執照后，之前流失的合作方紛紛主動聯系，連國際兒童文學獎組委會都發來道歉函，邀請蘇悅擔任終身評委。

“二叔那邊……”蘇悅猶豫著開口。

“他已經提交了辭呈。”林宇軒的聲音平靜無波，“爺爺說讓他在家反省，什么時候想明白‘誠信’兩個字，再出來見人。”

他合上文件，看向蘇悅，“晚上想吃什么？我請你。”

蘇悅推著輪椅往停車場走，影子在地上被拉得很長，像兩只終于交握的手。

“你現在只能吃流食。”她回頭看他，眼里的笑意像融化的蜜糖，“我去超市買些食材，給你做蔬菜粥。”林宇軒看著她輕快的腳步，突然覺得額角的疤痕也沒那么礙眼了。

那些曾以為跨不過去的坎，那些差點撕裂彼此的傷口，終究在法律的裁決和時間的治愈里，慢慢結了痂。

趙陽站在法院門口，看著他們相攜離去的背影，拿出手機給沈婉清發了條消息：“夫人，都結束了。”

沈婉清的回復很快：“告訴宇軒，下周回家吃飯，我讓廚房燉了他愛喝的排骨湯。”

后面還跟著個微笑的表情，是她從未用過的標點符號。

夕陽將塞納河染成金紅色時，蘇悅正在公寓的廚房里忙碌。

砂鍋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林宇軒坐在餐桌旁，看著她系著圍裙的背影，突然想起第一次在茶園見到她的樣子——她蹲在茶樹叢里寫生，草帽邊緣沾著細碎的茶葉，眼里的光比陽光還要亮。

原來有些緣分，兜兜轉轉，終究會回到最初的模樣。

“粥好了。”蘇悅把碗放在他面前，瓷勺碰到碗沿發出清脆的響聲，“醫生說要慢慢嚼，不能急。”林宇軒舀起一勺粥，溫熱的米香混著胡蘿卜的甜，在舌尖緩緩散開。

他知道，這場由嫉妒和仇恨掀起的風暴，終于在法律的陽光下塵埃落定。

而他和蘇悅的故事，才剛剛開始新的篇章。

窗外的埃菲爾鐵塔亮起了燈，像串鑲嵌在夜幕上的鉆石，見證著這座城市里所有遲到的正義，和失而復得的溫柔。

林宇軒拆繃帶那天，巴黎下了場罕見的太陽雨。

蘇悅拿著剪刀的手微微發顫，當最后一圈紗布落下，那道淡粉色的疤痕在他眉骨下蜿蜒，像條沉睡的小蛇。

“丑死了。”他對著鏡子自嘲，指尖剛要觸到疤痕就被蘇悅拍開。

“別碰。”她蘸著藥膏的棉簽輕輕落在疤痕上，力道輕得像撫摸蝴蝶翅膀，“醫生說會慢慢變淡的。”

林宇軒抓住她懸在半空的手，掌心的溫度燙得她想縮回。

“蘇悅，”他的聲音比窗外的雨聲還低，“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棉簽從指間滑落，滾到地毯深處。

蘇悅抽回手時帶倒了藥瓶，透明的液體在茶幾上漫延，像他們之間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距離。

“我需要時間。”她轉身去撿棉簽，耳尖紅得快要滴血。

林宇軒沒有再逼她。

接下來的日子，他成了全巴黎最耐心的追求者。

每天清晨，她的畫室門口總會出現束帶著露水的白玫瑰，花莖上系著張畫著簡筆畫的便簽——有時是只缺耳朵的布兔子，有時是兩只交握的手，昨天畫的是道彩虹，橋的兩端站著兩個小人。

蘇悅的畫展在歐洲巡展時，他推掉所有會議跟著。

在羅馬的美術館里，他幫她翻譯意大利記者的提問；在馬德里的街頭，他捧著她的畫具跟在身后，像個最忠實的信徒；在倫敦的雨天，他把傘完全傾向她那邊，自己半邊肩膀濕透卻渾然不覺。

“其實你不用這樣的。”在威尼斯的水上餐廳，蘇悅看著他笨拙地用刀叉切著墨魚面，終于忍不住開口。

林宇軒的叉子頓在盤里，墨汁濺到雪白的桌布上。

“我知道之前的傷害不是靠這些就能彌補的，”他抬起頭，眼里的紅血絲比圣馬可廣場的鴿子還密，“但我除了這些，不知道還能做什么。”

他從西裝內袋里掏出個牛皮本，扉頁上寫著“懺悔錄”三個字，字跡工整得不像他的手筆。

第一頁貼著張便利貼，上面是蘇悅在畫室里睡著的樣子，鉛筆勾勒的線條里藏著顆小小的心。

“三月十七日，我錯把偽造的證據當真，說了最傷人的話。”

“三月二十日，她在畫室哭了整夜，我卻在家里猶豫要不要道歉。”

“四月五日，博洛尼亞頒獎禮，我看到她眼里的光，卻沒資格上前。”

蘇悅一頁頁翻下去，眼淚滴在“四月二十日”那頁——那天李明襲擊他，他在醫院醒來后寫的第一句話是“幸好她沒在我身邊”。

“這些日子我總在想，”林宇軒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如果那天我沒能躲開，如果就那樣死了，最后留在她記憶里的，竟然是我懷疑她的樣子。”他捂住臉，指縫間漏出壓抑的嗚咽，“我不能接受，真的不能接受。”

蘇悅的手指撫過那些被淚水洇皺的紙頁，突然想起在巴黎醫院的那個清晨。

他額角的紗布滲著血，卻死死攥著她的手，監護儀的滴滴聲里，他反復念著她的名字，像在念救命的咒語。

“你看這疤痕。”林宇軒突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眉骨的疤痕上，“我故意讓醫生不用去疤膏，就是想每天都看著它，提醒自己有多混蛋。”他的指腹摩挲著她的掌心，“但我更想讓它提醒我，以后要怎樣用命珍惜你。”

威尼斯的晚霞漫過餐廳的落地窗，給兩人鍍上層金紅色的光暈。

蘇悅看著他眼里的真誠，那些被懷疑啃噬的傷口，好像真的在這些笨拙的溫柔里，慢慢長出了新的血肉。

她從畫筒里抽出張畫稿，是昨晚熬夜畫的。

畫面中央是座玻璃花房，兩只藍閃蝶停在同一朵花上，翅膀的紋路完美契合。

“這是我為‘星光童書計劃’畫的新封面。”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堅定，“出版社說需要加段作者寄語。”

林宇軒的心跳驟然加速。

蘇悅拿起筆，在畫稿下方寫下：“最好的時光，是歷經風雨后，依然愿意相信彼此的模樣。”

她把筆遞給林宇軒，“你要不要……簽個名？”筆尖落在紙上的瞬間，林宇軒的手劇烈顫抖。

墨跡在“林宇軒”三個字的最后一筆拖出長長的尾巴，像道跨越溝壑的橋梁。

窗外的貢多拉傳來悠揚的歌聲，穿紅衣服的船夫正用意大利語唱著情歌。

蘇悅看著他眼里重新亮起的光，突然覺得那道疤痕也沒那么礙眼了——它像個勛章，紀念著那些差點錯過的時光，和失而復得的珍惜。

林宇軒放下筆時，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這次，她沒有再躲。

“我會用一輩子來證明。”他在她耳邊輕聲說，呼吸拂過她的耳廓，帶著白玫瑰的清香，“證明你今天的選擇，沒有錯。”

遠處的圣馬可鐘樓敲響了晚鐘，鐘聲穿過粼粼波光，在水面上蕩開圈圈漣漪，像在為這段飽經波折的感情，送上最溫柔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