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邊的山洞里，腥氣與藥味攪成一團令人作嘔的濁氣。三足血鼎蹲在石臺上，鼎身流轉的暗紅光暈像活物的脈絡，每一次脈動都讓周遭空氣震顫，仿佛有無數冤魂在鼎中低泣。

韓術背著手站在鼎前，臉色比三天前更加灰敗。他袖口下的手腕上，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潰爛，黑紫色的腐肉邊緣泛著詭異的熒光——那是被三階妖獸“墨麟豹”的毒爪掃過的痕跡，若不能在七日之內突破煉氣四層，毒力攻心便是死路一條。

“還沒找到合適的藥引？”韓術猛地回頭，聲音里帶著瀕死的焦躁。洞角捆著三個面色慘白的修士，都是他從山下擄來的散修，此刻氣息奄奄，顯然已被抽走不少精血。

旁邊的藥童瑟瑟發抖：“韓、韓師，這三人根骨駁雜，精血里雜質太多，煉出的血髓丹怕是……”

“廢物！”韓術一腳踹翻藥碾，陶罐碎裂的脆響驚得那三個修士渾身一顫，“找不到至純精血，難道要本座親自躺進鼎里？”

血髓丹，邪道速成丹藥，需以三名煉氣三層修士的活人精血為引，輔以百種毒草猛藥，借血鼎之力淬煉成丹。尋常修士避之不及，可對韓術而言，這已是唯一的活路。

就在這時，洞外傳來一陣輕咳，林天扶著石壁走了進來。他三天前被韓術以“療傷”為名軟禁在此，實則是看中他體內那股精純卻難以控制的混元真氣，本想等煉成丹藥后再順手奪舍，此刻見他進來，韓術眼中閃過一絲陰鷙：“滾出去，別礙眼。”

林天卻沒動，目光落在血鼎上。這三天他早已摸清處境，也感知到韓術身上那股越來越重的死氣。他體內的混元經運轉到煉氣三層巔峰已半月有余，脈壁堅硬如鐵，無論如何沖擊都只差一線，而血鼎中翻騰的狂暴能量，竟讓他沉寂的丹田隱隱悸動。

“韓師若信得過晚輩，”林天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晚輩愿做這藥引。”

韓術一愣，隨即狂笑：“你？你知道藥引是什么下場？精血被鼎火熬干，連魂魄都要被丹藥吞噬！”

“晚輩知道。”林天抬手解開衣襟，露出胸口那道尚未愈合的劍傷——那是前日為試探血鼎威力，故意挨的一記。傷口邊緣泛著淡淡的金芒，正是混元真氣在自行修復，“但晚輩的精血，或許比那三人合用。”

韓術瞇起眼，指尖凝聚起一縷黑氣掃過林天周身。當黑氣觸碰到林天丹田位置時，竟被一股溫和卻堅韌的氣墻彈開。他心中劇震：這小子的根基竟精純到如此地步？若用他做藥引，血髓丹的藥效至少能提升三成！

“你想要什么？”韓術收斂了殺意，他不信有人會平白送死。

“晚輩只想借血鼎之力破境。”林天坦然道，“事成之后，丹藥歸你，我只求一條活路。”

韓術沉默片刻，忽然獰笑道：“好！若你真能撐到丹藥煉成，本座便給你一線生機！”他巴不得林天去死，一個身懷異寶的煉氣三層，死在鼎里才最省心。

藥童顫抖著解開林天的捆仙繩，他緩步走向血鼎。鼎口蒸騰的血霧撲面而來，帶著灼骨的熱浪和怨毒的嘶吼，仿佛有無數只手要將他拖入深淵。林天深吸一口氣，運轉混元經，丹田內的真氣如死水微瀾，緩緩漾開。

“噗通。”

他縱身躍入鼎中。滾燙的精血混合著藥液瞬間淹沒至胸口，無數細如牛毛的血線順著毛孔鉆進體內，所過之處經脈仿佛被烙鐵灼燒，痛得他險些昏厥。

“起鼎火！”韓術在鼎外厲喝。

石臺下的符文驟然亮起，暗紅色的火焰從鼎足竄起，血鼎內的溫度瞬間飆升。林天感覺自己像一塊被扔進熔爐的鐵，皮肉寸寸收緊，血液仿佛要被煮沸。

“就是現在！”他咬碎舌尖，劇痛讓渙散的意識清明一瞬，連忙催動混元經。這部功法最奇特之處，便是能在極端環境下轉化異種能量。此刻鼎中狂暴的精血之力撞上混元真氣，竟如溪流匯入江海，被緩緩納入經脈。

但血髓丹的藥力本就霸道，更摻了數十種毒草，黑色的毒霧在精血中翻涌，順著能量流侵蝕林天的五臟六腑。他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青紫，嘴角溢出黑血。

“撐不住了嗎？”韓術在鼎外冷笑，眼中滿是貪婪。

就在這時，林天胸口忽然亮起一抹微弱的青芒。那是他從青陽谷帶出的青銅小葫，此刻竟自動懸浮在衣襟外，葫口垂下一縷青煙，如長鯨吸水般將鼎中九成的黑毒卷了進去。葫身震顫，仿佛在消化這龐大的毒素，原本黯淡的銅銹竟褪去幾分，露出底下溫潤的光澤。

“那是什么？”韓術失聲驚呼，他從未見過能吞噬血毒的寶物。

沒了毒霧干擾，精血之力更加純粹。林天只覺體內真氣如決堤洪水，瘋狂沖擊著煉氣三層與四層之間的脈壁。那層壁障堅硬無比，每一次沖擊都讓他經脈劇痛欲裂，仿佛隨時會寸寸斷裂。

“破！”他低吼一聲，引動鼎火之力。血鼎本就是淬煉法器的至寶，此刻被他借來壓制自身，鼎身的紅光驟然暴漲，一股難以抗拒的巨力從四面八方擠壓而來，硬生生將他的脈壁往內碾壓。

“咔嚓——”

一聲細微的脆響在體內傳開，像是冰層破裂的聲音。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林天感覺有什么東西徹底碎開了，積壓在丹田的真氣如海嘯般奔涌而出，順著全新的經脈流轉全身，所過之處，被精血灼損的皮肉竟開始緩慢修復。

煉氣四層！

就在他突破的瞬間，血鼎猛地一震，鼎身從三足處蔓延開數道蛛網般的裂紋，暗紅光暈驟然黯淡下去。顯然，剛才那一下借鼎壓脈，已超出了這具古鼎的承受極限。

“丹成了！”韓術顧不得血鼎異樣，雙眼死死盯著鼎中凝聚出的那枚殷紅丹藥。

林天掙扎著從鼎中爬出，渾身被精血浸透，狼狽不堪。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頭發——不過半個時辰，原本烏黑的發絲竟變得雪白如霜，垂在肩頭，襯得那張尚帶稚氣的臉龐蒼老了十歲不止。

他低頭看著自己枯瘦如柴的手，心中苦笑。借精血破境，終究是飲鴆止渴。雖然突破了煉氣四層，可體內精血被強行抽離煉化，又被毒霧損傷根本，這虧空怕是要好生調養才能恢復。

韓術一把抓過血鼎中懸浮的血髓丹，丹藥入手滾燙，帶著濃郁的血腥味。他迫不及待地服下丹藥，頃刻間黑紫色的潰爛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灰敗的臉上泛起血色。

“多謝韓師成全。”林天拱手，聲音帶著一絲虛弱的沙啞。

韓術盯著他雪白的頭發，眼中閃過驚疑，隨即化為冷笑：“你能活下來，算你命大。滾吧，別再讓本座看到你。”他此刻修為精進，心境也隨之變化，竟懶得再對一個“廢人”下殺手。

林天轉身走出山洞，陽光落在他雪白的發間，反射出刺眼的光。他摸了摸胸口的青銅小葫，葫身溫熱，顯然還在消化那些血毒。

“血鼎淬身，九死一生……”他望著遠處連綿的山脈，眼中沒有絲毫頹喪，只有一絲銳不可當的鋒芒，“但這煉氣四層，終究是成了。”

風吹過林梢，卷起他兩縷白發，在山路上留下一道孤寂卻挺拔的背影。前路依舊兇險，可破境的契機，往往就藏在絕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