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不高。像冰涼的石頭掉進深井。每個字都硬邦邦地砸進耳朵里。砸得林塵腦袋嗡嗡響。心臟像被凍住了。全身的肌肉都僵了。連呼吸都忘了。草葉子扎在臉上。刺刺的疼。他趴著。一動不動。眼睛死死盯著河對岸那個黑袍人影。那人兜帽下的陰影正對著他這邊。像兩個看不見的黑窟窿。
——“載體！立刻！回應！目標能量場鎖定解除！威脅等級下降！載體！說話！服從指令！”
腦子里那個冰冷的東西在瘋狂閃爍符號。帶著一種急切的命令感。像鞭子在抽打他的神經。
林塵喉嚨發干。像堵了把沙子。他咽了口唾沫。喉嚨里發出咕嚕一聲輕響。在死寂的風聲里格外刺耳。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股鐵銹味。是剛才啃餅咬破的。他撐著地面。手指摳進冰冷的土里。泥土的腥氣鉆進鼻孔。他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從半枯的草稞子后面站了起來。
動作很僵硬。像生了銹的傀儡。他站直了。隔著干涸的河床。百來步的距離。和那個黑袍人對視。雖然看不見對方的臉。但他能感覺到。那片兜帽下的陰影正落在他身上。像無形的秤砣壓著。
風卷著地上的灰土。打著旋兒刮過河床。吹得他破衣爛衫緊貼在身上。更冷了。
黑袍人沒動。依舊站在那里。寬大的袍子下擺在風里微微晃動。像一片凝固的墨。
林塵攥緊了左手。那塊硬木牌硌得掌心生疼。他張了張嘴。喉嚨里火燒火燎。聲音嘶啞得像是破鑼：“你…是誰？”
聲音被風吹散。顯得很微弱。
黑袍人似乎聽到了。兜帽下的陰影微微動了一下。像是側了側頭。那只垂在身側的、蒼白的手抬了起來。不是指向林塵。而是指向林塵左手的方向。動作很慢。很穩。指尖修長。
“你手里?！焙谂廴说穆曇粼俅雾懫?。依舊是那種玉石敲擊般的清晰。穿透風聲?！澳玫氖裁?？”
林塵心頭猛地一緊！左手下意識地往后縮了一下！攥得更死！木牌的棱角幾乎要嵌進肉里！這東西！他怎么會知道？！
——“警告！目標探測力場聚焦！載體左手目標物！暴露！信息泄露風險！極高！立刻！銷毀或隱藏！”
腦子里的符號信息流瞬間變得極其尖銳！帶著強烈的警告和一種…近乎恐慌的意味？這感覺前所未有！
林塵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他死死盯著黑袍人那只指向他的手。那手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指甲修剪得異常整齊。在昏黃的光線下泛著冷光。他喉嚨發緊。牙關咬得咯咯響。沒說話。也沒動。只是把左手攥得更緊。藏在身后破爛的衣襟下擺后面。身體微微側轉。試圖擋住。
黑袍人似乎并不在意他的防備。那只抬起的手緩緩放下。重新垂在身側。寬大的袍袖遮住了手腕。
“一塊木頭。”黑袍人的聲音平平淡淡。聽不出情緒。“上面刻著東西。是不是？”
林塵的呼吸猛地一滯！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了一把！他怎么會知道？！連上面有刻痕都知道？！
——“目標具備高精度精神探測能力！載體！立刻！遠離！危險等級提升！立刻！”
腦子里的警告符號幾乎要炸開！那股冰冷的鏈接感前所未有的沉重！像一座冰山壓在他的精神上！催促著他逃跑！
林塵的腳像是釘在了地上。動不了。不是不想跑。是那股無形的壓力太強了！他死死盯著黑袍人。后背的冷汗浸透了破衣。貼在皮膚上。冰涼一片。
黑袍人依舊站在那里。兜帽下的陰影對著他。似乎在等待。又像是在審視。
風更大了。卷起河床里的碎石子和塵土。打在臉上生疼。林塵瞇起眼。喉嚨里火燒火燎的干渴感更重了。他舔了舔裂開的嘴唇。嘗到血腥味。他盯著黑袍人。聲音嘶啞地擠出幾個字：“你…到底想干什么？”
黑袍人沉默了片刻。風聲呼嘯著填補了空隙。然后。那玉石般的聲音再次響起。清晰依舊：“你身上有東西?！?
林塵渾身一僵！瞳孔瞬間收縮！心臟像是被重錘狠狠砸中！他身上的東西？！是指…腦子里那個？！
——“載體！立刻！否認！目標探測力場異常！疑似具備精神污染特性！立刻！脫離接觸！立刻！”
腦子里的符號信息流瘋狂閃爍！帶著一種近乎狂亂的警告！那股冰冷的鏈接感劇烈波動！像是在恐懼！
林塵的腦子一片混亂！否認？怎么否認？！對方似乎已經知道了！他張著嘴。喉嚨里卻像堵了塊燒紅的炭。一個字也發不出來。只能死死盯著黑袍人。身體因為緊張和恐懼而微微顫抖。
黑袍人似乎察覺到了他的反應。兜帽下的陰影似乎又微微動了一下。那只蒼白的手再次抬起。這次。指向了林塵的頭部。動作依舊緩慢。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指向性。
“它醒了?！焙谂廴说穆曇艉芷届o。卻像冰錐一樣刺進林塵的耳膜?！霸谀隳X子里?！?
轟！
林塵感覺自己的腦袋像是被什么東西從里面狠狠炸開了！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席卷全身！血液都像是凍住了！他知道了！他真的知道了！連位置都知道！
——“緊急！最高威脅！載體！立刻！執行強制脫離！啟動備用能源！啟動！啟動！啟動失敗！能源枯竭！警告！載體！立刻！摧毀…”
腦子里的符號信息流瞬間變得極其混亂！尖銳的警報聲幾乎要撕裂他的意識！那股冰冷的鏈接感瘋狂地掙扎著。像是在試圖切斷什么。又像是在拼命汲取他體內最后殘存的那點力氣！
林塵悶哼一聲！眼前猛地一黑！一股劇烈的眩暈感和撕裂般的頭痛瞬間襲來！他踉蹌著后退一步！差點摔倒！右手下意識地扶住旁邊的枯樹干。才勉強站穩。那只裹著硬痂的手死死摳進粗糙的樹皮里。指甲縫里滲出血絲。也感覺不到疼。
他大口喘著粗氣。額頭上冷汗涔涔。臉色慘白如紙。眼睛死死盯著黑袍人那只指向他頭部的手?？謶窒癖涞亩旧?。纏繞著他的心臟。越收越緊。
黑袍人放下了手。寬大的袍袖重新遮住。他靜靜地站在那里。兜帽下的陰影對著林塵。似乎在觀察他的反應。過了幾息。那玉石般的聲音再次響起。語調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跟我走。”
林塵猛地抬頭！瞳孔縮成針尖！跟他走？！去哪？！
——“拒絕！絕對！拒絕！目標意圖不明！威脅等級：致命！載體！立刻！逃離！方向：東南！立刻！”
腦子里的符號信息流發出尖銳的嘶鳴！帶著一種歇斯底里的抗拒！那股冰冷的鏈接感瘋狂地拉扯著他的意識。催促他轉身逃跑！
林塵的腿像是灌了鉛。沉重得抬不起來。他看著黑袍人?？粗瞧畈灰姷椎亩得标幱?。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壓力籠罩著他。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他張了張嘴。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摩擦：“去…去哪？”
黑袍人沒有立刻回答。他微微側身。那只蒼白的手再次抬起。這次。指向了東南方向。那條模糊的、彎彎曲曲通向遠處山影的土路。
“大墟城?！焙谂廴说穆曇羟逦貍鱽怼?
大墟城？！
林塵的心臟猛地一跳！陳老的話瞬間在耳邊炸響！東南！大墟城！活著！
——“陷阱！載體！立刻！拒絕！目標意圖：捕獲！分析：目標能量場與大墟城核心波動存在0.7%微弱關聯！非原生勢力！危險！立刻！逃離！”
腦子里的符號信息流瘋狂地反駁！警告！那股冰冷的鏈接感更加劇烈地波動起來！像是在拼命阻止！
林塵的腦子亂成一團麻！陳老讓他去大墟城！黑袍人也指向大墟城！但腦子里那個東西卻瘋狂警告是陷阱！他該信誰？！
他看著黑袍人指向東南方向的手。那只手蒼白。穩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指向性。他又想起陳老臨死前那聲嘶力竭的“快跑”。想起那被火海和廢墟吞噬的灰鼠街。想起柳芽消失前那絕望的眼神…
一股冰冷的絕望和憤怒猛地沖上頭頂！壓過了恐懼！他受夠了！受夠了這該死的逃亡！受夠了腦子里這個鬼東西的擺布！受夠了這爛泥一樣的生活！
他猛地抬起頭！眼睛因為充血而發紅！死死盯著黑袍人兜帽下的那片陰影！嘶啞的聲音帶著破釜沉舟的狠勁。幾乎是吼了出來：“你他媽到底是誰？！憑什么跟你走？！”
吼聲在風里顯得有些破碎。但那股狠厲卻清晰無比。
黑袍人似乎對他的爆發并不意外。那只指向東南方向的手緩緩放下。重新垂在身側。寬大的袍袖紋絲不動。他沉默了片刻。風聲呼嘯著。刮過干涸的河床。卷起塵土。
然后。黑袍人動了。
他極其緩慢地。抬起了另一只手。那只一直垂在身側、被寬大袍袖完全遮住的左手。
袍袖滑落。露出了那只手。
林塵的瞳孔驟然收縮！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B呼吸都停滯了！
那只手…不是人手！
至少不是完整的人手！
從手腕往下。覆蓋著一層…東西！像是某種極其細密的、深黑色的鱗片！或者…是某種金屬？在昏黃的光線下閃爍著冰冷、堅硬的光澤！一直覆蓋到指尖！五根手指的形態還在。但指尖異常尖銳。像是打磨過的黑色金屬錐！指甲的位置完全被那種黑色的、覆蓋著細密紋路的硬殼取代！
那只手靜靜地懸在半空。一動不動。黑色的、覆蓋著細密紋路的表面在昏暗的光線下流淌著冰冷的光。像是一截從深淵里探出的、不屬于人間的肢體。
林塵全身的血液都像是凍僵了！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他死死盯著那只手！腦子里的符號信息流像是被掐斷了電源。瞬間陷入一片死寂！連那股冰冷的鏈接感都凝固了！只剩下一種純粹的、深入骨髓的驚駭！
黑袍人兜帽下的陰影似乎轉向了他。那只覆蓋著黑色硬殼的手。緩緩地。極其緩慢地。翻轉過來。
掌心向上。
在那覆蓋著細密黑色紋路的掌心中央。鑲嵌著一塊東西。
一塊石頭。
鴿子蛋大小。形狀不規則。通體漆黑。像是最深沉的夜。沒有任何反光。仿佛連光線都能吞噬進去。它就那么靜靜地嵌在那只非人的手掌中心。與周圍的黑色硬殼融為一體。卻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存在感。
黑袍人那只覆蓋著黑色硬殼的手掌。托著那塊吞噬光線的黑石。靜靜地對著林塵的方向。
“憑這個?！焙谂廴说穆曇粼俅雾懫稹Ｒ琅f是玉石敲擊般的清晰。穿透風聲。每一個字都像冰錐。釘進林塵的耳朵里。釘進他凝固的思維里。
“它能讓你活下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