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城……”

趙崢再次念叨這個名字，眼神變得深邃，“他對我的敵意，從虎先鋒第一次查水蛇洞就開始了。這不正常。他若真想扳倒高俅，為何死死盯著我這‘小角色’不放？除非……他和水蛇洞，或者說和水蛇洞代表的過去，有私仇?！?

一個大膽的猜想在趙崢腦中成型。

他需要見林城。

必須見。

城西，廢棄的“紅星”鑄造廠。

巨大的、銹蝕的熔爐如同死去的史前巨獸，沉默地矗立在月光下?？諝庵袕浡F銹和冷卻的爐渣氣味。

趙崢站在陰影里，耐心等待著。

他通過釘子留下的一個極其隱秘的黑市消息通道，給林城傳遞了一個詞：「齒輪骷髏，永濟渠非終點?！?

時間一點點過去。

終于，一個穿著黑色勁裝的身影，如同警惕的獵豹，出現在對面廠房的斷壁殘垣后。

正是林城。

他獨自一人，眼神在月光下銳利如刀，死死鎖定趙崢所在的陰影。

“你果然沒死?！绷殖堑穆曇舯?，帶著毫不掩飾的敵意，“敢約我出來，膽子不小。東西呢？”

“什么東西？”趙崢緩緩從陰影中走出。

“殿帥府檔案室里，你從那個箱子里拿走的東西！”

林城逼近一步，手按在腰間的武器上，“交出來。那不是你該碰的?！?

“為什么該你碰？”趙崢平靜地看著他，“為了扳倒高俅？”

林城眼神一厲：“高俅是這一切的幕后黑手，是那座毒瘤最大的靠山！搬倒他，才能斬斷根源！把證據給我！”

“我也希望他倒臺。”趙崢道，“但我不明白，林捕頭，既然目標一致，為何你從始至終，似乎都更想先毀了我和水蛇洞？”

林城的臉頰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眼中爆發出深刻的痛苦和仇恨，那恨意幾乎化為實質，沖向趙崢。

“為什么？”他聲音嘶啞，仿佛受傷的野獸，“因為你們這些陰溝里的老鼠！因為水蛇洞！這個地方，就不該存在！”

他猛地揮手，指向周圍破敗的工廠，仿佛那就是水蛇洞的縮影：“骯臟！污穢！滋生著毒品和罪惡！我姐姐……我姐姐她就是被你們這種地方吞掉的！”

趙崢心神一震：“你姐姐？”

“她叫林月！”林城幾乎是吼出來的，眼眶瞬間紅了，“三年前，她是虎先鋒最出色的探員！她奉命潛入水鼠窩調查一宗失蹤案！就是你們水蛇洞的人！欺騙她，利用她的同情心，給她吃了摻了神仙散的食物！她……她沒能扛過去……最后死得那么慘……連具全尸都沒留下！”

林月！

小月！

過山風醉酒后那痛苦悔恨的嘶吼仿佛又在趙崢耳邊響起——“……她叫小月……很好的一個人……在城西新區的'織云坊'做繡娘……都怪我……讓她染上了'神仙散'……”

所有的碎片，在這一刻嚴絲合縫地拼湊在了一起！

過山風的女人小月，就是林城的姐姐林月！

她并非簡單的染上毒癮，而是作為虎先鋒探員臥底時，被水蛇洞（很可能是當時趙得勝之前的某股勢力）的人設計陷害，才走上了不歸路！

難怪林城對水蛇洞、對趙崢這個水蛇洞的新頭領如此恨之入骨！

在他眼里，水蛇洞就是害死他姐姐的直接兇手之地！

而趙崢，就是繼承了這份骯臟產業的匪首！

趙崢沉默了。

他能感受到林城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和仇恨，那并非作假。

“水蛇洞……以前確實骯臟?！?

趙崢緩緩開口，聲音低沉，“我也在清理它。但害死你姐姐的人，未必是現在水蛇洞的人。過去的賬，很復雜。而現在的敵人，是制造神仙散、害了更多人的鬼手，和他背后的高俅！”

他盯著林城：“高俅才是這一切的源頭。沒有他的庇護和操縱，鬼手不敢如此猖獗，神仙散不會流毒如此之廣！你姐姐的悲劇，根源也在他！”

林城胸膛劇烈起伏，喘著粗氣，死死瞪著趙崢，似乎在判斷他的話有幾分可信。

“你想報仇，我也想阻止更多的悲劇。”趙崢伸出手，雖然中間隔著巨大的仇恨鴻溝，但他必須嘗試，“我們合作。你幫我找出真正的鬼手，我幫你……徹底扳倒高俅。我手里的證據，可以共享。但前提是，信任?！?

林城眼神劇烈掙扎著。

對水蛇洞的恨意與扳倒高俅的渴望在他內心瘋狂撕扯。

姐姐慘死的畫面和追查至今付出的代價，像兩把刀割著他的心。

良久，他猛地閉上眼，再睜開時，眼中的瘋狂恨意稍稍壓制，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壓抑的、冰冷的決絕。

“……證據，我要副本?！彼曇羯硢?，“鬼手的線索，我會用我的渠道去查。但趙崢，別以為這就完了！水蛇洞的賬，我會一直記著！等解決了高俅和鬼手，我還會來找你！”

這已是目前能達成的最好結果。

一種脆弱的、基于共同強大敵人而暫時締結的同盟。

“可以?！壁w崢點頭，“但你也要小心，高俅可能在六扇門里肯定是有眼線的。”

聞言，林城眼神閃爍了一下，似乎知道些什么，但沒有多說，只是冷冷道：“管好你自己就行。怎么聯系？”

趙崢報出了一個通過釘子安排的、一次性的黑市通訊碼。

兩人在廢棄工廠冰冷沉默的巨獸陰影下，達成了這充滿裂隙卻目標一致的危險同盟。

月光照亮他們之間無法彌合的歷史恩怨，也照亮了前方更為艱險的征途——找出那個藏匿至深的鬼手。

水蛇洞，辦公室。

冰冷的金屬墻壁似乎也無法隔絕趙崢腦海中翻騰的疑云。

包打聽那沙啞的聲音如同鬼魅般回蕩——“……你身邊跟著的哪塊'廢鐵'......都有可能是他。”

鬼手就在身邊？

這個念頭如同毒蛇，噬咬著他的理智。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將身邊所有人過了一遍：老黑、釘子、肥貓、阿呆，過山風，爆火雷，甚至是趙得勝。

每一個似乎都有可疑之處，每一個又似乎都有合理的解釋。

最終，他搖了搖頭，將這不切實際的猜想暫時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