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日丑時的鬼市比前幾日更顯詭譎。石窟深處的暗門后藏著條狹長的甬道，石壁上鑲嵌的不是油燈，而是一顆顆泛著幽藍光芒的磷晶，將行人的臉照得如同鬼魅。云昭月攥緊袖中的“金”字木牌，指尖能摸到木牌邊緣被人反復摩挲的光滑弧度，心里卻記掛著金多多提過的“洗靈泉”。

“姑娘這邊請。”個穿灰袍的侍者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身后，他臉上蒙著黑布，只露出雙沒有瞳仁的白眼球，“金老板特意吩咐過，給您留了前排的位置。對了，今日壓軸的可是洗靈泉泉水，不少大人物都沖著這個來的。”

甬道盡頭是座圓形石室，穹頂倒掛著數以千計的琉璃燈，將場子照得如同白晝。數十張梨花木桌沿墻擺放，已有半數坐了人，個個戴著各式各樣的面具。云昭月剛在侍者指引的位置坐下，就聽見鄰桌傳來熟悉的冷哼。

沈驚鴻正坐在斜對面，戴著張描金的鳳凰面具，鵝黃色裙擺下露出的銀線繡鞋輕輕叩擊著地面。她身旁站著兩個黑衣護衛，腰間的佩刀在燈光下閃著寒光，一看便知是沈家精心培養的死士。

“喲，這不是云師妹嗎？”沈驚鴻的聲音透過面具傳來，帶著刻意壓低的沙啞，“沒想到你也有資格來這種地方。怎么，是來碰運氣求洗靈泉的？”

云昭月沒接話，目光落在石室中央的高臺上。那臺子是用整塊黑曜石打造，上面鋪著塊暗紅色的絨布，不知蓋著什么物件。晏明河說過影閣設局，這洗靈泉怕是有問題。

“姑娘要些靈茶嗎？”金多多突然從桌底鉆了出來，手里端著個紫砂茶壺，肥碩的臉上堆著討好的笑，“上好的‘凝露芽’，能清心明目。”

他將茶壺往桌上一放，借著倒茶的動作湊近，壓低聲音道，“待會兒無論看到什么，別急著出價，沈丫頭帶了不少靈石。還有那洗靈泉，是影閣的幌子，里面摻了‘蝕骨水’，看似能凈化靈力，實則會腐蝕經脈。”

云昭月心頭一凜，面上不動聲色。她倒是忘了，沈家世代經營藥材生意，最不缺的就是靈石，而影閣的手段竟如此陰狠。

“鐺——”清脆的銅鑼聲突然響起，石室中央的高臺上緩緩升起道身影。那拍賣師穿著件寬大的黑袍，兜帽壓得極低，只能看見他枯瘦如柴的手指捏著個青銅小錘。

“第一件拍品，百年份‘血參’，起拍價五十塊靈石。”黑袍人掀開絨布的剎那，株通體赤紅的人參在琉璃燈下泛著瑩潤的光澤，根須上還沾著新鮮的泥土。

臺下立刻有人舉牌，價格很快被抬到八十塊靈石。

云昭月漫不經心地轉著茶杯，眼角余光瞥見沈驚鴻根本沒看那血參，她的目光始終盯著高臺側面的暗門，像是在等洗靈泉出現。

接下來的幾件拍品都是些珍稀靈草和法器，沈驚鴻始終按兵不動。

直到黑袍人掀開第七塊絨布，露出面巴掌大小的青銅鏡時，她才終于有了動作。“溯光鏡，傳聞能照見器物過往的影像，起拍價三百塊靈石。”黑袍人的聲音毫無起伏，枯瘦的手指輕輕敲了敲鏡面。

臺下頓時響起一陣騷動。云昭月的心猛地一跳，如果能用這個法器追尋到家族滅門的線索，那么她一定要得到。

“四百塊。”沈驚鴻率先舉牌，鳳凰面具下的嘴角微微上揚，似乎對這鏡子也有些興趣。

“五百塊。”個戴青銅面具的中年男子立刻跟進，他手指上的墨玉戒指在燈光下泛著油光，一看便知是某個世家的掌權人。

“六百塊。”沈驚鴻毫不猶豫地加價，語氣里帶著勢在必得的傲慢。

價格一路飆升，很快突破了八百塊靈石。戴青銅面具的男子皺了皺眉，最終放下了手牌。

沈驚鴻輕笑一聲，正要開口嘲諷，卻聽見個清冷的女聲響起：“九百塊。”

全場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目光都聚焦到云昭月身上。她不知何時摘下了斗笠，露出張素凈的臉龐，手中舉著金多多剛塞給她的木牌。

“你瘋了？”沈驚鴻的聲音陡然拔高，鳳凰面具后的眼睛死死盯著她，“就憑你？拿得出九百塊靈石嗎？”

云昭月沒理會她的挑釁，指尖輕輕摩挲著茶杯邊緣。她確實沒那么多靈石，但金多多說過，他有辦法。

“小姑娘有魄力。”金多多適時地打圓場，肥胖的手搭在云昭月肩上，“這位是我金某人的貴客，靈石方面自然不成問題。”

他朝黑袍人揚了揚下巴，“怎么？沈小姐還要加價嗎？”沈驚鴻的手指緊緊攥著衣角，指節泛白。她這次帶的靈石雖多，但九百塊已是極限，還要留著競拍洗靈泉。可就這么輸給云昭月，她又實在不甘心。“九百五十塊。”她咬著牙加價，聲音里帶著顯而易見的怒意。

云昭月剛要舉牌，就被金多多按住了手。胖老板湊近她耳邊，神秘兮兮道：“別急，這鏡子有問題。”他用手指沾了點茶水，在桌面上畫了個極小的符文，“看到鏡緣的缺口了嗎？那法器原本的靈紋已經斷了。”

云昭月仔細看去，果然在青銅鏡的邊緣發現個細微的缺口，缺口處的紋路雜亂無章，顯然是人為破壞的痕跡。“九百五十塊第一次。”黑袍人開始敲錘。沈驚鴻得意地看著云昭月，仿佛勝券在握。“九百五十塊第二次。”金多多突然朝云昭月使了個眼色，胖臉上的笑容變得意味深長。

“等等。”云昭月突然開口，聲音清亮，“我出一千塊靈石，再加這個。”她從懷中掏出個錦盒，打開的瞬間，食夢貘內丹在燈光下泛著七彩的光芒。

“食夢貘內丹！”臺下有人驚呼出聲，“這至少值五百塊靈石！”

沈驚鴻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她死死盯著那枚內丹，眼神里充滿了不甘和憤怒。她怎么也沒想到，云昭月竟然有如此寶物，只能眼睜睜看著黑袍人的枯手緩緩落下青銅錘：“一千塊靈石加食夢貘內丹，成交。”

高臺上的侍者將溯光鏡用錦盒裝好，送到云昭月面前。她剛接過錦盒，就聽見沈驚鴻猛地站起身，鳳凰面具被她狠狠摔在地上，露出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云昭月，你給我等著！洗靈泉我勢在必得！”說完，她帶著兩個黑衣護衛怒氣沖沖地走到前排，等著洗靈泉登場。

“姑娘好膽識。”金多多笑瞇瞇地給云昭月倒了杯茶，“這溯光鏡雖然有缺口，但只要找到合適的材料，還是能修復的。”他湊近了些，壓低聲音道，“影閣在洗靈泉里加了料，一旦煉化，修為會暴漲，但三個月后就會漸漸走火入魔。他們就是想借此控制些有潛力的修士。”

云昭月握緊手中的錦盒，指尖能感覺到溯光鏡傳來的微弱靈力波動。她只想知道，這面鏡子能否幫她找到云家滅門案的真相。

“多謝金老板幫忙。”她從袖中掏出個錢袋，“這里是五百塊靈石，算是我謝過老板的提點之恩。”

金多多卻擺手拒絕了：“姑娘客氣了。我金某人做生意，講究的是長遠。”他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何況，我看好姑娘的未來。你且看著，待會兒有好戲上演。”

果然，沒過多久，黑袍人就端上了一個晶瑩剔透的玉瓶，里面裝著幾滴銀白色的液體，散發著誘人的靈氣：“洗靈泉泉水，起拍價兩千塊靈石。”

沈驚鴻立刻舉牌：“兩千五百塊！”價格一路飆升，很快就突破了五千塊靈石。沈驚鴻不惜血本，最終以六千塊靈石的高價拍下了洗靈泉泉水，得意洋洋地離開了石室。

拍賣會還在繼續，但云昭月已經沒了興趣。她向金多多告辭，拿著溯光鏡離開了石室。甬道里的磷晶依舊散發著幽藍的光芒，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

剛走出暗門，就看見晏明河站在石窟的角落里，青布衣衫在幽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澤。他似乎等了很久，見云昭月出來，淺褐色的瞳孔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欣慰。

“拿到了？”他輕聲問，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錦盒上。云昭月點了點頭，將錦盒遞給了他，又把洗靈泉有詐的事說了一遍。

晏明河打開錦盒，仔細端詳著里面的溯光鏡，眉頭微微皺起：“這鏡子的靈紋果然斷了。影閣的手段比我想的還要陰狠，沈驚鴻這次怕是麻煩了。”

他抬頭看向云昭月，眼神里帶著擔憂，“你用食夢貘內丹換它，太冒險了。”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云昭月的語氣很堅定，“這面鏡子，或許能幫我找到真相。”

晏明河沉默了片刻，將錦盒還給了她：“小心點，沈驚鴻不會善罷甘休的。而且這溯光鏡，恐怕也沒那么簡單。”

云昭月點了點頭，將錦盒小心翼翼地收好。

回到劍閣時，天已經蒙蒙亮了。青云軒的晨霧還未散去，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松木香。云昭月站在窗前，看著東方泛起的魚肚白，握緊了手中的錦盒。溯光鏡，希望你真的能帶我找到想要的答案。她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向桌案，將溯光鏡從錦盒中取出。青銅鏡面冰涼光滑，邊緣的缺口在晨光下顯得格外刺眼。云昭月伸出手指，輕輕撫摸著鏡面，心中充滿了期待和忐忑。

就在這時，鏡面突然泛起一陣淡淡的白光，映照出她略顯蒼白的臉龐。緊接著，白光中浮現出一些模糊的影像——那是個燈火通明的大殿，殿內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法器，一個穿著黑袍的人影正站在殿中央，手里拿著的正是這面溯光鏡，而他身后的架子上，赫然放著一瓶和拍賣會上一模一樣的洗靈泉泉水！云昭月的心跳瞬間加速，她死死盯著鏡面，想要看清那人影的臉。可無論她怎么努力，人影的臉始終籠罩在一片模糊的光暈中，看不真切。突然，影像一陣扭曲，消失不見了。鏡面又恢復了原本的樣子，平平無奇，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覺。

云昭月愣在原地，久久沒有回過神來。剛才的影像到底是什么意思？那個黑袍人影是誰？他和云家的滅門案、和影閣的陰謀有什么關系？無數個疑問在她腦海中盤旋，讓她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看來這溯光鏡果然不簡單。”個溫和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云昭月抬頭望去，只見玉衡長老正站在門口，手里拿著個拂塵，眼神復雜地看著她。

“師尊。”云昭月連忙起身行禮，把在鬼市的見聞和盤托出。

玉衡長老走進屋，目光落在桌面上的溯光鏡上，嘆了口氣：“這鏡子乃是上古遺物，蘊含著無窮的奧秘。但它也十分危險，稍有不慎就會被它反噬。

那洗靈泉的陰謀，我會讓人去查，你暫且不要插手。”他看著云昭月，語重心長道，“昭月，有些真相，不知道或許更好。”

云昭月搖了搖頭：“師尊，我必須知道。這不僅是為了我自己，也是為了云家所有枉死的冤魂。”

玉衡長老沉默了片刻，最終點了點頭：“也罷，既然你心意已決，我也不攔你。但你要記住，無論遇到什么困難，都不要輕易放棄自己的道心。”

“弟子明白，多謝師尊。”云昭月恭敬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