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砂之旅青云軒的燭火在風里搖晃,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墻上,忽明忽暗。云昭月攤開掌心的溯光鏡,青銅鏡面的缺口在火光下泛著冷意,邊緣的靈紋像條斷裂的蛇,僵在半途。
“星辰砂只在隕星坑才有。”晏明河將一張泛黃的輿圖鋪在案上,指尖點向穹蒼山山脈最西端的空白處,“那里三百年前墜落過一顆‘熒惑星’,按古籍記載,星核碎裂的地方會凝結這種礦石。”
他取出個青瓷小瓶,倒出三枚金箔般的薄片,“這是用金精熔的刻刀,能刻動星辰砂。”
云昭月撫摸著鏡身的缺口,忽然想起金多多塞給她的木牌。昨夜收到玉衡長老的傳訊后,她第一時間去找了鬼市那位胖老板,對方聽說要修溯光鏡,眼睛亮得像兩盞燈籠,翻箱倒柜找出張隕星坑的手繪地圖,還附贈了這瓶“避塵露”。
“金老板說隕星坑外圍有瘴氣。”她將玉瓶放在輿圖旁,透明的液體里浮著幾粒銀珠,“這東西能防妖氣侵入經脈。”
晏明河拿起避塵露聞了聞,眉峰微蹙:“里面摻了‘鎖靈草’,雖能避瘴氣,卻會暫時封住部分靈力。”他抬眼看向云昭月,淺褐色的瞳孔在燭火下格外清亮,“你確定要帶這東西?”“總比被瘴氣迷了心智好。”
云昭月將溯光鏡收入錦盒,指尖觸到鏡緣時,突然想起沈驚鴻背后的蝶翼,“玉衡長老說,影閣可能想用清鳶姑娘要挾沈師姐。
我們修復鏡子的同時,或許能查到影閣的據點。”晏明河沉默著將刻刀收入袖中。他袖口的銀鏈輕輕晃動,露出鏈尾那塊月牙形的玉佩——那是三年前在落雁城城外撿到的,上面刻著的云紋,與云昭月劍穗上的圖案一模一樣。
次日天未亮,兩人已出現在劍閣山門外。云昭月換上便于行動的灰布短打,腰間別著冷月劍,晏明河則背著個鼓鼓囊囊的行囊,里面裝著足夠半月食用的干糧和符箓。
“一路小心。”謝青梧站在牌坊下,月白道袍沾著晨露,“我已讓人打探沈師妹的蹤跡,有消息會傳訊給你們。”他遞給云昭月一個錦囊,“里面是清心丹,若遇魔氣侵襲,可暫保心神清明。”
云昭月接過錦囊時,指尖無意間觸到他的手腕,竟感覺到一絲微弱的魔氣波動。她剛想開口詢問,謝青梧已轉身走進山門,背影在晨光中顯得格外蕭索。
“他不對勁。”晏明河低聲道,目光追隨著謝青梧的身影,“昨夜我去藏經閣查《離火焚天訣》,發現禁術卷宗的最后幾頁被人撕了。”
云昭月心頭一緊。難道謝青梧與沈驚鴻修煉禁術有關?
兩人沿著穹蒼山古道西行,第三日傍晚抵達隕星坑外圍的黑松林。林子里彌漫著青灰色的瘴氣,樹木的枝干扭曲如鬼爪,偶爾有磷火在林間跳躍,映出滿地白骨。
“喝這個。”晏明河打開避塵露,倒出兩粒銀珠遞給云昭月,“含在舌下,別咽下去。”銀珠入口即化,一股清涼的氣息順著喉嚨蔓延至四肢百骸,體內的靈力果然滯澀了幾分。
云昭月握緊腰間的冷月劍,劍穗傳來微弱的暖意——這是母親留下的遺物,據說能感知邪祟。深入松林三里后,地面開始出現焦黑的痕跡。
晏明河蹲下身,用指尖捻起一點焦土:“這里有過打斗,靈力波動很像沈師妹的離火。”他突然指向左前方,“你看那棵樹。”只見棵三人合抱的古松樹干上,赫然插著半片蝶翼殘片。
殘片泛著赤金光澤,邊緣的黑煙已凝固成冰,觸碰時竟傳來刺骨的寒意。“是沈師姐的蝶翼。”云昭月認出翅脈上的魔紋,“但這寒氣……不像火靈根該有的。”
晏明河將殘片收入玉盒:“是寒毒反噬。影閣或許用清鳶姑娘的寒毒刺激了她。”他突然按住云昭月的肩膀,“別動,前面有瘴氣結界。”前方的瘴氣突然凝聚成墻,隱約能看見里面有座坍塌的祭壇,祭壇中央的石碑上刻著詭異的符文。
云昭月剛想祭出冷月劍,卻被晏明河攔住。“這結界是用活人血畫的。”他指著符文間流淌的暗紅液體,“硬闖會觸動血咒。”他從行囊里取出張黃符,指尖燃起淡青色的靈力,“我用破妄符試試。”符紙貼在結界上的瞬間,符文突然亮起,祭壇周圍竟浮現出無數虛影——都是些穿著粗布衣衫的村民,他們表情痛苦,四肢被鐵鏈鎖在石碑上,心口插著的青銅匕首正緩緩吸血。
“是附近的山民。”云昭月的聲音發顫,“影閣用他們的血做結界。”
晏明河的臉色沉得像要滴出水來。他咬破指尖,將血滴在破妄符上,符紙突然爆發出刺眼的金光,結界上的符文如冰雪般消融。
“快走。”他拉著云昭月沖進結界,剛落地就聽見祭壇下傳來微弱的呻吟。走進祭壇底層的石室里,十幾個山民被關在鐵籠里,個個面黃肌瘦,胸口都有個碗大的血洞。
其中個白發老者看見他們,突然激動地撲到籠邊:“救救……救救我們……那些黑衣人要把我們的血……喂給那個長翅膀的姑娘……”
云昭月的心猛地一沉。看來沈驚鴻果然被關在這里。晏明河正想用刻刀撬開鐵籠,石室深處突然傳來沉重的腳步聲。一個穿黑袍的人影從陰影里走出,兜帽下露出的半張臉覆蓋著青銅面具,正是在鬼市見過的影閣之人。
“沒想到劍閣的小妹妹來得這么快。”黑袍人拍了拍手,石室兩側的石壁突然滑開,露出二十具手持長刀的傀儡,“既然來了,就留下陪他們吧。”傀儡的眼眶里燃燒著綠火,動作僵硬卻力大無窮。
晏明河將云昭月護在身后,手中的符箓如雪花般飛出:“你去祭壇頂部找星辰砂,這里我來應付。”云昭月點頭,轉身沖向石階。
剛跑到一半,就聽見身后傳來晏明河的悶哼。她回頭望去,只見一具傀儡的長刀劃破了他的衣袖,傷口處泛起黑氣——那些傀儡的刀刃上涂了蝕骨水。
“小心!”她揮出冷月劍,劍氣斬斷傀儡的手臂,“他們的刀有毒!”晏明河反手打出張烈焰符,將圍攻的傀儡逼退,袖口的銀鏈突然暴漲,如靈蛇般纏住最前面那具傀儡的脖頸。銀鏈上的月牙玉佩發出微光,傀儡身上的黑氣竟被玉佩吸走了大半。
“這玉佩……”云昭月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別分心!”晏明河的銀鏈又纏住一具傀儡,“快去拿星辰砂!”
云昭月咬咬牙,轉身沖上祭壇頂部。隕星坑的中心果然散落著無數閃著銀光的砂粒,那些砂粒在月光下緩緩旋轉,形成個微型漩渦。她剛撿起一把星辰砂,就聽見石室里傳來晏明河的一聲痛呼。
她回頭望去,只見黑袍人不知何時繞到了晏明河身后,手中的青銅匕首正刺向他的后心。晏明河微一側身,匕首刺穿了他的肩膀。
“晏明河!”云昭月目眥欲裂,手中的星辰砂突然爆發出刺眼的光芒,與她胸口的劍穗產生了共鳴。溯光鏡從錦盒里飛出,懸浮在半空中。晏明河忍著劇痛祭出銀鏈,鏈尾的月牙玉佩撞向鏡面,在月光下綻開一道淡青色的光弧。他指尖飛速結印,三張破妄符同時燃成灰燼,符灰化作金粉融入星辰砂中——這是他鉆研的“引靈術”,能暫時喚醒器物的靈智。
“以符為引,以血為契!”晏明河的聲音帶著顫抖,銀鏈上的云紋與鏡身殘缺的靈紋產生共振。星辰砂如被無形的手牽引,在鏡緣缺口處聚成半圈光帶,卻在即將閉合時突然崩散。
黑袍人見狀,放棄追殺晏明河,轉而撲向溯光鏡:“給我留下!”
云昭月想也沒想,拔出冷月劍刺向黑袍人。劍氣刺破對方護體真氣的瞬間,黑袍人的青銅面具突然碎裂,露出張與云昭月有七分相似的臉。
在光芒中,云昭月看見無數記憶碎片——燃燒的云府,母親臨終前的眼神,還有眼前這張臉,正抱著年幼的她,在桃花樹下笑得溫柔。
“姐姐……”云昭月的聲音顫抖著,淚水模糊了視線。
黑袍人(現在該叫她云昭曦了)看著云昭月,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隨即被狠厲取代。她一把抓過懸浮的溯光鏡,轉身沖向石室深處的密道:“這鏡子是我的!”
晏明河銀鏈急揮,卻被云昭曦反手打出的黑氣逼退。他看著云昭月失魂落魄的樣子,急聲道:“昭月!別被她迷惑了!她身上有很重的魔氣!”
云昭月這才回過神來,看著云昭曦消失在密道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散落的星辰砂,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擦干眼淚,將殘余的星砂小心收好,眼神變得堅定:“我們追!”
兩人順著密道追去,卻發現密道盡頭竟是個四通八達的地下迷宮。墻壁上刻滿了與祭壇相同的符文,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血腥味。“她剛才的掌力帶著影閣的‘噬魂印’。”
晏明河捂著流血的傷口,銀鏈上的黑氣已漫至手肘,“溯光鏡被這股魔氣污染,就算集齊星砂也無法修復了。”
云昭月握緊殘存的星辰砂,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那我們就先除了魔氣。”她想起母親手札里的記載,“古籍說熒惑星核有凈化之力,或許隕星坑深處還有星核碎片。”
就在這時,前方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姐姐……我好冷……”是沈清鳶的聲音!云昭月和晏明河對視一眼,加快腳步向前走去。
轉過一個拐角,他們看到了令人震驚的一幕:沈清鳶被綁在一個石臺上,沈驚鴻站在她面前,雙目赤紅,背后的蝶翼散發著妖異的光芒。而云昭曦則站在一旁,手中拿著溯光鏡,正用鏡面反射的月光照射沈清鳶——鏡中溢出的黑氣正順著月光鉆進小姑娘的眉心。
“沈驚鴻,只要你答應為影閣效力,我就用溯光鏡暫時壓制她的寒毒。”
云昭曦說道,語氣中充滿了誘惑,“這鏡子能引魔氣入體,正好與她的寒毒相克。”
沈驚鴻看著妹妹痛苦的樣子,眼中閃過一絲掙扎,隨即咬了咬牙:“我答應你!只要你能救清鳶,我什么都愿意做!”
“不要!”云昭月忍不住喊道,“沈師姐,她是在害清鳶姑娘!魔氣與寒毒相沖,只會讓她死得更快!”沈驚鴻轉過頭,看到云昭月和晏明河,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被瘋狂取代:“你們怎么會在這里!”她說著,便揮舞著蝶翼向云昭月撲來。
晏明河連忙擋在云昭月身前,銀鏈如瀑布般展開,將沈驚鴻的蝶翼纏住。他傷口的黑氣突然翻涌,竟讓銀鏈泛起一層黑霧:“昭月,用星砂!”
云昭月立刻將星辰砂撒向溯光鏡。星砂遇鏡面的魔氣,瞬間燃起銀白色的火焰。云昭曦驚呼一聲,下意識松開鏡子,沈清鳶身上的魔氣頓時消散。
“小妹,敢毀我的事!”云昭曦目露兇光,一掌拍向云昭月。
就在這時,沈驚鴻的蝶翼突然爆發出強光,她看著石臺上咳嗽不止的妹妹,眼中的赤紅漸漸褪去:“我不能……再錯下去了……”她轉身撞向云昭曦,兩人一同滾向迷宮深處。
“沈師姐!”云昭月想去拉她,卻被晏明河按住。“她在清醒前把敵人引開了。”
晏明河的聲音虛弱,銀鏈上的黑氣已蔓延至心口,“我們先救清鳶姑娘。”兩人沖到石臺前,解開了綁著沈清鳶的繩子。小姑娘一脫離束縛就暈了過去,眉心的黑氣卻比剛才淡了許多。“是星砂的凈化之力。”云昭月看著沈清鳶眉心的銀光,松了口氣,“我們得盡快帶她回劍閣。”
就在這時,迷宮突然開始震動,墻壁上的符文也漸漸消失。
“不好,這里要塌了!”晏明河拉著云昭月,“走這邊!”他憑著剛才追來的記憶,帶著她向另一個方向跑去。
三人在迷宮坍塌的前一刻,終于沖出了地下迷宮,回到了隕星坑的祭壇旁。看著身后坍塌的迷宮,云昭月將沈清鳶交給聞訊趕來的劍閣弟子,轉身看向晏明河。
他臉色蒼白如紙,卻仍在檢查她手中的星辰砂:“還剩一半……足夠修復鏡面缺口,只是那股魔氣……”
“總會有辦法的。”云昭月將星砂收入玉瓶,又取出謝青梧給的清心丹,“先壓制你的傷勢。”晏明河吞下丹藥,銀鏈上的黑氣果然收斂了些。
他望著迷宮坍塌的方向,淺褐色的瞳孔里映著晨光:“云昭曦說鏡子該屬于她……或許云家與影閣的淵源,比我們想的更深。”云昭月握緊腰間的劍穗,那里還殘留著溯光鏡的靈力波動。她知道,修復鏡子的路不僅需要星辰砂,更要揭開這層橫跨兩代的迷霧。“我們回劍閣。”她扶著晏明河的胳膊,“玉衡長老一定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