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道流臉上的笑意，殘酷而又純粹。

他看著眼前這個燃起滔天野心的少女，像是在欣賞一件，即將被投入熔爐重鑄的絕世神兵。

“證明的方式，很簡單。”

他的聲音，平靜地在大殿中響起，卻帶著一種扭曲現實的力量。

“卻也，最難。”

比比東的紫色眸子，凝視著他，等待著那最終的審判。

“我要看到，神跡。”

千道流一字一頓，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神祇的重量，砸在比比東的靈魂之上。

“我要你在一年之內。”

“讓你自己的武魂，完成一次進化。”

武魂進化！

這四個字，像一道創世之前的混沌驚雷，在比比東的精神之海中，轟然炸響。

她的心神，劇烈震顫。

她那顆被仇恨與權力淬煉得堅如寒冰的帝王之心，在這一刻，都出現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這不可能！

魂師界的鐵律，大陸萬年不變的常識，在她腦中瘋狂尖叫。

武魂，是先天之物。

一經覺醒，便已定型。

除了在覺醒初期，有極小的概率，因為某些逆天奇遇而發生良性變異之外，一個魂師的武魂，從他踏上修煉之路的那一刻起，就再無任何改變的可能。

這是法則！是基石！是這個世界所有力量體系的，原點！

而現在，千道流，這個站在世界頂端的男人，卻要她去打破這個法則。

不，是碾碎它！

“武魂進化？”

比比東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無法控制的干澀。

她不是在質疑，而是在確認這個任務的荒謬程度。

“我的第一武魂，死亡蛛皇，早已定型。”

“即便有幸得到神賜，進化為噬神蛛皇，其根本屬性，也已固化。”

“大供奉，您要我做的，是違背整個魂師界的常理。”

千道流看著她那雙終于泛起波瀾的眸子，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他很滿意她的震驚。

因為只有真正懂得這個任務有多么不可能的人，才能理解，他所追求的，究竟是什么。

“常理？”

千道流輕笑一聲，那笑聲中，帶著對世間萬物的，極度的蔑視。

“常理，是用來束縛凡人的。”

“而神，是用來創造奇跡的。”

他的目光，再次變得灼熱，仿佛要將比比東的靈魂都點燃。

“你以為，神位是什么？”

“是更高的魂力等級？是更強的魂技？”

“愚蠢！”

“神位，是資格！是一種，可以無視規則，重塑法則的，資格！”

他向前踏出一步，那股神圣而又恐怖的氣場，再次籠罩了整個大殿。

“天使之神，為何是神？”

“因為他能讓光明，普照他想普照的任何角落，也能讓圣炎，焚盡他想焚盡的任何罪惡！”

“這，就是神的權柄！”

“你，如果連自己的武魂都無法掌控，連它的形態都無法改變，那你憑什么說，你有資格去染指神的權柄？”

“你又憑什么，去繼承天使之神留下的，那份至高無上的榮光？”

千道流的話，如同一柄柄重錘，不斷地，砸在比比東的心上。

將她剛剛建立起來的信心，砸得粉碎。

將她剛剛燃起的野心，澆得冰冷。

這是一個死局。

一個，用神之名義，為她量身打造的，完美的死局。

他不是在考驗她。

他是在，戲耍她。

他給了她一個看似光芒萬丈的希望，卻又在這份希望面前，設置了一道，凡人永遠無法跨越的天塹。

比比東的身體，微微發冷。

她終于明白，站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一個怎樣偏執而又瘋狂的存在。

“一年。”

千道流收回了所有的氣勢，重新恢復了那副古井無波的淡漠模樣。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結果。

“我給你一年的時間。”

“一年之后，我需要在這座大殿里，看到一個全新的，屬于你的武魂。”

“一個，足以證明你有資格，去觸碰神之領域的，神跡。”

他轉過身，不再看她。

“如果你做到了，武魂殿的一切，都將屬于你。天使一族的千年積累，包括我，都將成為你登神之路的基石。”

“如果你做不到……”

他的聲音，沒有絲毫波瀾，卻比最惡毒的詛咒，還要冰冷。

“你將永遠，只是一個代教皇。”

“武魂殿的未來，與你，再無任何關系。”

“你可以回去了。”

說完，他便重新盤膝坐下，閉上了雙眼。

仿佛，剛才那場決定了整個大陸未來走向的對話，只是一場無足輕重的閑談。

大殿的門，敞開著。

外面的陽光，依舊明媚。

比比東卻感覺，自己仿佛重新回到了那個，陰冷、潮濕，不見天日的密室。

四面八方，都是墻壁。

無路可走。

她沉默著，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任何的辯解，任何的討價還價，在這個只信奉“神跡”的瘋子面前，都毫無意義。

她緩緩轉身，邁步，走出了供奉殿。

來時那股足以壓垮靈魂的威壓，已經消失不見。

但此刻，壓在她心頭的，那塊名為“不可能”的巨石，卻比之前那座無形的山，沉重了千倍，萬倍。

她一步一步，走下那漫長的白玉階梯。

她的背影，依舊挺拔，如一柄出鞘的利劍。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內心，已經是一片冰冷的，死寂的荒原。

武魂進化？

她該去哪里，尋找這種只存在于神話中的東西？

她腦中閃過無數種可能，又被她一一否決。

尋找傳說中的仙品藥草？

就算是冰火兩儀眼里的那些東西，也只能提純武魂，改變屬性，而絕無可能讓一個定型的武魂，發生形態上的“進化”。

獵殺更強大的魂獸？

別說百萬年，就算是千萬年的魂獸，它的魂環魂骨，也只是附加的力量，無法改變武魂的本源。

難道，要去祈求神祇的恩賜？

可笑。

她自己，就是那個最想弒神的存在。

前路，斷了。

比比東的心，一點一點地，沉入谷底。

她甚至覺得，千尋疾的死，金鱷斗羅的屈服，都像是一場笑話。

她費盡心機，走到了權力的巔峰，卻發現，在真正的巔峰之上，還有一道，她永遠也邁不過去的，名為“規則”的墻壁。

她停下腳步，站在教皇山的山腰。

俯瞰著下方，那座已經完全臣服于她的，宏偉的武魂城。

那山呼海嘯般的“冕下”之聲，仿佛還回蕩在耳邊。

此刻聽來，卻充滿了諷刺。

她的心中，一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