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夏天帶著秦朗，繞開了頭天碰壁的那個敏感村子，往更外圍偏遠處轉了轉。

最終，在一個離那山谷小道入口尚有五六里地、幾乎沒啥人煙的荒坡下，相中了兩間孤零零的廢棄土坯房。

房主是更遠處一個村子的老漢，聽說有人要租這破地方堆“收來的山貨”，覺得簡直是天上掉餡餅，都沒多問，揣了夏天給的一個月租金，痛快地交了鑰匙。

倉庫總算勉強齊活，夏天立刻開始帶著秦朗動手采購。

兩人騎著那輛三輪摩托，再次扎進爾哈爾濱大大小小的批發市場。

這次目標明確，只盯著系統情報里列出的緊俏貨：紅燒肉罐頭、壓縮餅干、劣質但高度數的白酒、厚實的棉手套、外套...

但他們買得極有技巧。

絕不在一個攤位上大量要貨，而是分散開，東家買三箱罐頭，西家拎五瓶白酒，再換一家抱幾雙棉手套。

付款多用現金，零零碎碎，毫不扎眼。

偶爾遇到盤問，夏天就拿出那套“北方農副產品購銷公司”的說辭，抱怨南方客戶口味刁、要的雜，還得試貨。

一天跑下來，三輪摩托的車斗來回裝了好幾趟，分散送到三個租下的倉庫里。

每個倉庫只存一部分，看起來零零散散，像是小打小鬧的囤貨。

但就這么點量，來回幾趟倒騰，還是引起了點注意。

尤其是在離村子稍近的那個倉庫，夏天明顯感覺到，幾次進出后，村里那幾個蹲在墻根曬太陽的老頭看他們的眼神，不再是單純的好奇，多了些打量和探究。

“師傅，那幾個老頭老瞅我們...”秦朗也覺出不對勁，低聲說。

“嗯，明天換條路走，盡量避開人眼。”夏天眉頭微皺。

這才剛開始，就惹人注意，絕非好事。

大規模采購還沒真正啟動呢，麻煩已經露頭。

第二天，兩人調整策略，專挑更偏遠、管理更松散的小型集散地甚至廠子門口直接談，繼續螞蟻搬家似的采購。

正當夏天在一個賣勞保用品的小門市部外，跟老板磨幾箱棉膠鞋的價錢時，一個有點耳熟的大嗓門在旁邊響了起來：

“恩人？！哎呀！真是恩人您??！”

夏天一回頭，眉頭幾不可查地皺了一下，又是王龍王虎那兄弟倆。

兩人今天看起來精神了些，臉上的淤青淡了，衣服也換了干凈的，雖然依舊洗得發白。

王虎走路還有點不利索，但不用人攙了。

王龍一眼就瞅見夏天三輪車斗里剛搬上去的幾箱膠鞋，還有旁邊堆著的幾捆帆布，眼睛頓時亮了。

他拉著王虎緊走幾步湊上來，臉上堆著熱情又帶著點局促的笑：“恩人，您這也...忙大事呢？”

秦朗倒是挺樂呵：“喲！是你們??！傷好點沒？真是巧了！”

夏天沒接話，只是看著王龍，眼神里帶著審視。

王龍被他看得有點不自在，搓了搓手，左右瞟了一眼，壓低了些聲音：“恩人，俺...俺看您這來回跑的，買這些...是往北邊弄的吧？”

夏天臉色陡然地一冷。

王龍見狀，趕緊擺手，語氣變得急切而坦誠：“恩人您別多心！俺沒歹意！俺...俺們兄弟倆，其實那天在那邊晃悠，也是...也是琢磨那條能通老毛子那邊的道來著...”

他咽了口唾沫，繼續道：“俺們沒錢沒勢，空知道道也白搭，干瞪眼，看您氣派，就...就想著能不能沾點光，討口飯吃?！?

“昨天見您買這些，俺就更確定了...恩人，俺們兄弟沒別的本事，就是在這地界混得年頭多，腿腳勤快，人也認得幾個，您這大事...總得需要跑腿出力的人吧？俺們就想跟著您，混個踏實活路，絕對聽吩咐，嘴嚴實！”

他話說得直白，帶著山東漢子特有的憨直和急切，眼神里是小心翼翼的期盼，還有一絲破釜沉舟的懇求。

夏天沉默著，目光在王家兄弟臉上掃了幾個來回。

他需要人手，尤其是熟悉本地情況還能干些灰色活計的人。

這兄弟倆看著人夠機靈，也不像那些奸險狡詐之人，更像是真的走投無路想搏一把的底層人。

“找個地方說話?！毕奶熳罱K開口，聲音不高。

王龍頓時喜出望外，連連點頭：“哎！好！好！前頭拐彎有個小飯館，這個點沒啥人...”

小飯館里，夏天要了個僻靜的包間。

幾盤炒菜上來后，王龍的話匣子就打開了。

原來他們兄弟來爾濱市闖蕩好幾年了，一開始在建筑工地賣苦力，后來發現給人跑腿牽線、倒騰點小東西也能糊口，就干起了這個。

確實如他所說，對爾濱市三教九流之地，大小批發點甚至一些廠子的門路都熟，人也認得不少。

“就是沒本錢，也沒毛子那頭硬實的關系，一直就是個跑腿的，掙點辛苦錢。”王龍嘆口氣，

“那天挨揍，就是搶了地頭蛇盯上的一點小生意...恩人，您要是信得過，采購、搬搬抬抬、找車找倉庫、甚至...甚至走道運貨，俺們都能干！只要您給指條明路，給口飯吃就成！”

夏天聽著，手指無意識地在桌上輕輕敲著。

風險有，但這兄弟倆的價值也確實明顯。

他們熟悉本地，能彌補自己和秦朗最大的短板。

而且他們居然無意中發現了那第三條通道，也猜到了自己的意圖，等于已經半只腳踩了進來。

“跟著我，規矩得多。”夏天抬起眼，目光銳利，

“第一，嘴嚴，不該問的不同，看到什么聽到什么，爛肚子里，第二，手腳干凈，該你們的一分不少，不該動的念頭別有，第三，絕對聽話，讓干什么干什么，不讓干的，碰都別碰。”

王龍立刻拽著王虎站起來，一臉肅然：“恩人放心！俺山東爺們吐口唾沫是個釘！規矩俺懂！以后俺兄弟倆的命就是您的！您指東，俺絕不往西！”

“叫我夏老板就行?！毕奶鞌[擺手，“坐下吃飯，明天開始，你們跟著干活，先看看你們能做什么?！?

王龍王虎激動得臉都紅了，連連應聲，那頓飯吃得格外香甜。

夏天看著窗外漸暗的天色，心里盤算著。

時間緊迫，這兩天每天電話回去，廠里的情況開始惡化，多了兩個地頭蛇幫手，采購和運輸的計劃，或許可以更大膽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