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楚榮江再不顫抖也不質問，他睚眥俱裂，粗重地喘息，他搖頭晃腦，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人都死光了，我們看了的，都化灰了……”

“按說，人都燒成了炭，文件當然只能化灰，你會那么想不足為奇，被你們燒死的人同樣也那么想，所以他們放棄了逃生的機會，把那幾份最關鍵的文件，藏進了廁所的水箱里。”

“不可能啊，事后清場，我們沒放過一塊磚。”

顧念遠閉眼，深吸氣。

“幫你們清場的人放過了，你們自以為的銅墻鐵壁并不存在，但他人微言輕，家里一大群人靠他養，找到了東西也不敢上交，只能偷偷放著，指望著哪天能夠地覆天翻，直到多年后的某一天，他遇到了我父親。”

顧念遠眼眶發紅，她想起桂花樹下那個盒子被開啟時看到的東西，泛黃的調查文件，各類楚榮山收集來的用以佐證的證據，還有他留給她的一張便簽。

是的，不是信，而是便簽，沒有傷感的囑咐和遺言，只有關于這些證據如何使用的指導。

獨自尋找真相的父親冷靜克制，沒有一絲感情外露，哪怕他為此付出了高昂的代價，他也不肯對女兒流露出半分抱怨。

顧念遠聲音發顫：“楚榮江，你們楚家該感謝我父親，是他為你們家保留了最后一點良心。”

楚榮江已然癱軟，如果那些文件還在，那就不再只是他雇兇殺人的事情，而是整個楚家乃至多個家族和上面保護傘的潑天大事。

那些文件的去向，他一直有懷疑，一度也疑心過楚榮山找到了什么，但從他生前到死后他都沒翻出任何有用的東西，漸漸地他便將警惕拋諸腦后。

楚榮山再有能耐，一個人又能做成什么事？

他沒想到，從一開始，他就不止一個人。

岑寂將含淚的女人摟進懷中，朗聲道：“楚總，人在做天在看，有這種結果，你應該有準備，陸組長，有勞了。”

陸組長帶著一眾便衣自一側的安全門推門而入，楚總見過他兩面，之前一個老朋友落網，他曾登門拜訪，希望他配合。

楚榮江當然不會配合，他們一脈同氣連枝，一損俱損，彼此都有默契，死一個就死了不算什么，所以他態度強橫地拒絕了。

現在，陸組長微笑：“楚總，又見面了，上次您給了我一分鐘時間，我話還沒說完，就被您趕走了，這次，恐怕你需要耐心，多給我一些時間，彼此聊到滿意了，你才有機會減刑。”

楚榮江捂住心口，死死瞪住他：“我要見我的律師！我心臟不舒服，我要看醫生！”

“別急，救護車就在外面，您的律師，您的秘書，還有您已經轉做污點證人的下屬都等著和您見面，請吧。”

陸組長謙虛地抬手，做出請的姿勢。

保鏢不如陸組長禮貌，聞言半是拖半是拽地將他弄出門，顧念遠望著他掙扎的背影，聽著他絞盡腦汁的狡辯和哀求，只覺悵然。

整整三十年，幾條人命，多少家庭破碎，才熬出這輕飄飄的幾句話，令罪人伏法。

如果父親地下有知，他會怎樣想，會覺得值嗎？

離開前，陸組長轉身看向顧念遠，溫聲道：“顧小姐，或許正義會晚會遲到，會讓人遺憾悲憤，但是，如果沒有你父親沒有那些被燒死的前輩，黑暗不會退散，正義永遠不會降臨，所以，我個人覺得，他們泉下有知，會感到安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