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
徐芊芊靠著冰冷粗糙的土墻,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肩頭和腹部的傷口,火辣辣的疼直鉆心窩。失血帶來的眩暈感如同潮水,一波波沖擊著她的意識。眼前這個男人的身影在彌漫的塵埃和刺目的天光里,高大、冰冷,如同從地獄里爬出來的煞神。
他那句“跟我走一趟”,還有那個指向她的、泛著死亡寒芒的三棱軍刺尖,都帶著不容置疑的、碾壓式的威壓。
走?去哪兒?見誰?
那個所謂的“客人”,是毒蝎幫的后臺?還是…和昨晚山梁上那雙眼睛有關?甚至…和那塊讓她靈魂都為之凍結的金屬殘片有關?
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繞住心臟,勒得她幾乎窒息。但比恐懼更強烈的,是一股被當成貨物般隨意處置的暴怒!一股屬于世界冠軍、絕不肯輕易低頭認命的桀驁!
“呵…”一聲帶著血腥氣的冷笑從徐芊芊干裂的唇邊擠出,她強撐著站直,盡管身體搖搖欲墜,眼神卻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扎向那個深灰色的身影,“你說走就走?你算老幾?!”
話音未落,她動了!
不是沖向門口,也不是撲向那個男人——她知道那是找死!
她猛地俯身!染血、崩裂虎口的右手,如同鷹爪般閃電般探出,目標不是人,而是地上那半截沉重的、剛剛被削斷的柴刀刀身!
抓住!掄起!
沒有章法,沒有技巧!純粹是身體最后殘存的本能,是瀕死野獸被逼入絕境時最原始的、同歸于盡的兇悍!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將那沉重的半截刀身,如同投擲一塊巨大的頑石,朝著門口的方向,狠狠砸了過去!
目標——那扇被火燒得焦黑、搖搖欲墜的破木門!
哐當——!!!!
沉重的半截刀身帶著呼嘯的風聲,結結實實砸在門板正中!
巨大的沖擊力讓本就脆弱不堪的門板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焦黑的木屑混合著塵土簌簌落下!那半扇門板,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中,猛地向內凹陷、扭曲,然后“咔嚓”一聲脆響,竟生生被砸斷了兩根關鍵的門栓!整扇門歪斜著,裂開一道足以容人鉆過的縫隙!
“來人——!!!”徐芊芊用盡胸腔里所有的空氣,發出一聲撕裂般的、帶著血腥味的尖嘯!聲音穿透破洞的屋頂,在死寂的寨子里如同驚雷般炸開!
“有敵襲——!!!”
她不需要擊倒眼前這個怪物。她只需要制造混亂!只需要爭取一線生機!
這一下,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包括那個深灰色的男人!
他似乎完全沒料到這個重傷瀕死、剛剛武器都被他輕描淡寫削斷的女人,在這種絕境下,選擇的不是求饒,不是逃跑,而是如此瘋狂、如此不顧后果的反擊!目標竟然是一扇破門?!
他那雙深不見底的冰眸中,第一次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錯愕,隨即被一種更深的、如同寒潭冰封的冷意取代。
就在徐芊芊尖嘯聲落下的瞬間!
“操!誰他媽動大當家——!!!”
一聲炸雷般的咆哮,裹挾著山風般的腥氣,從門外轟然撞入!
一道龐大、敦實、如同發狂野豬般的身影,帶著一股蠻橫無匹的氣勢,狠狠撞在那扇本就搖搖欲墜的破門上!
轟隆——!!!
本就遭受重創的門板,在這股狂暴的沖擊力下,如同被攻城錘砸中!焦黑的木頭徹底碎裂、崩飛!整扇門連帶著門框,被硬生生從土墻上撞塌了下來!碎木、塵土、泥塊如同爆炸般四散飛濺!
煙塵彌漫中,胖頭陀王金福那肉山般的身影,如同煞神般沖了進來!他雙目赤紅,臉上橫肉扭曲,手里赫然揮舞著一柄沉重的、還沾著泥巴的短柄鐵錘!那鐵錘在他手里舞得虎虎生風,帶著一股要將一切砸成肉泥的瘋狂氣勢!他根本不管目標是誰,那充血的眼睛里只有躺在墻角的徐芊芊!誰敢動芊芊姐,他就砸死誰!
“狗日的!俺跟你拼了——!!!”胖頭陀嘶吼著,沉重的鐵錘帶著呼嘯的風聲,不管不顧地朝著屋子中央那個深灰色的身影,兜頭蓋臉就砸了過去!沒有任何技巧,只有純粹的、被徹底點燃的蠻力與兇性!
幾乎就在胖頭陀撞破門的同時!
“大當家——!”
一道瘦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貼著胖頭陀撞開的破門邊緣,如同泥鰍一樣滑了進來!是竹竿劉!他臉上帶著一種市井小民特有的、豁出命去的狠厲和油滑,手里沒有武器,卻抓著一大把剛從灶膛里掏出來的、還冒著火星和濃煙的熱灰!
他看都不看目標,手臂猛地一揚!
呼——!!!
一大蓬滾燙、帶著刺鼻煙味和火星的灰燼,如同出膛的霰彈,劈頭蓋臉地朝著那個深灰色身影的面門和上半身籠罩過去!不求傷敵,只求遮蔽視線!制造混亂!
剎那間!
狹小的土屋里,煙塵、火星、怒吼、破風聲混雜在一起!胖頭陀的重錘轟然砸落!竹竿劉的煙灰遮天蔽日!徐芊芊靠著墻,劇烈喘息,眼神卻死死盯著那個被攻擊淹沒的中心!
成了嗎?!
然而!
就在胖頭陀那沉重鐵錘即將砸中目標頭顱的瞬間!
就在那蓬滾燙煙灰即將籠罩對方全身的剎那!
那個深灰色的身影,動了!
沒有閃避!沒有格擋!
他只是極其輕微地、近乎優雅地側了側身。
動作幅度小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卻如同未卜先知般,妙到毫巔地讓開了胖頭陀那勢大力沉、足以開碑裂石的重錘落點!沉重的鐵錘帶著風聲,擦著他的肩頭狠狠砸落在他腳邊的泥地上!
砰——!!!
一聲沉悶到令人心悸的巨響!泥地被砸出一個淺坑!碎石飛濺!
與此同時,他握著三棱軍刺的右手,隨意地向上一抬。
嗡!
那柄散發著死亡寒芒的軍刺,如同擁有了生命,在他手中劃出一道肉眼幾乎難以捕捉的、冰冷簡潔的弧線!
沒有金鐵交鳴,只有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裂帛般的“嗤啦”聲!
那蓬籠罩向他面門的滾燙煙灰,竟被這看似隨意的一劃,硬生生從中間剖開!像是被一道無形的氣刃劈開!灼熱的灰燼和火星向兩側爆散開來,如同撞上了一堵透明的墻壁!竟沒有一絲一毫沾染到他深灰色的勁裝上!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胖頭陀一錘砸空,巨大的慣性讓他踉蹌前撲!竹竿劉的煙灰攻擊被瞬間瓦解!兩人臉上那拼命的狠厲瞬間被無邊的驚駭和難以置信取代!
這…這還是人嗎?!
徐芊芊的心沉到了谷底。差距太大了!大到令人絕望!
那個深灰色的男人,甚至連腳步都沒有移動分毫。他站在原地,仿佛剛才那足以讓尋常高手飲恨的合擊,只是一陣無關緊要的微風拂過。他甚至沒有看胖頭陀和竹竿劉一眼,那雙冰冷的眸子,如同最精準的探針,依舊鎖定在靠在墻角的徐芊芊身上。
冷漠,精準,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絕對力量。
“勇氣可嘉。”男人的聲音響起,依舊平緩,聽不出絲毫情緒,卻像冰冷的金屬摩擦著每個人的耳膜,“可惜,蠢。”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動了!
不是沖向胖頭陀或竹竿劉,而是如同瞬移般,一步就跨過了兩人之間那點微不足道的距離,直接出現在了徐芊芊的面前!
快!快到超越了視覺的捕捉!
徐芊芊只覺眼前一花,一股冰冷、強悍、帶著鐵銹與血腥混合氣息的壓迫感瞬間將她籠罩!她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一只戴著黑色戰術手套、骨節分明的大手,如同鋼鉗般,精準無比地扣住了她受傷的左肩!
“呃——!”劇痛如同高壓電擊,瞬間淹沒了徐芊芊所有的意識!肩頭被刀鋒擦開的傷口仿佛被再次撕裂!她眼前猛地一黑,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軟倒!
然而,那只大手的力量遠超她的想象!不僅沒有讓她倒下,反而如同拎起一只毫無重量的布偶,猛地將她整個人提了起來!
天旋地轉!
眩暈、劇痛、窒息感瞬間將她吞噬!她感覺自己像一片狂風中的落葉,毫無反抗之力!
“大當家——!”胖頭陀目眥欲裂,不顧一切地掄起鐵錘再次撲來!
“放開她!”竹竿劉也紅了眼,抓起地上半塊碎磚頭狠狠砸向男人的后背!
男人甚至連頭都沒回。
他提著軟倒的徐芊芊,如同提著一件無關緊要的物品,另一只握著三棱軍刺的手,只是隨意地向后一拂。
動作輕描淡寫,如同拂去肩上的灰塵。
嗡!
一道冰冷的寒光閃過!
噗!噗!
兩聲極其輕微的悶響。
胖頭陀砸來的沉重鐵錘,如同砸在無形的橡膠墻上,錘頭詭異地向上彈起,巨大的反震力讓他虎口崩裂,鐵錘脫手飛出!
竹竿劉扔出的半塊碎磚頭,則在空中無聲地碎裂成了齏粉!甚至連男人的衣角都沒碰到!
胖頭陀和竹竿劉被一股無形的巨力震得連連后退,臉上充滿了駭然和絕望!
差距!無法逾越的天塹!
男人提著軟倒的徐芊芊,如同拎著一只失去反抗的獵物,大步走向那個被他破開的屋頂破洞。破洞邊緣參差的木頭斷茬和垂落的茅草,在他面前如同虛設。
徐芊芊的意識在劇痛和眩暈中沉沉浮浮。她感覺到冰冷的空氣拂過臉頰,感覺到自己離地面越來越高。透過模糊的視線,她看到下方土坪子上,聞聲趕來的幾個嘍啰驚恐地仰著頭,如同在看一尊降臨人間的魔神。
她看到竹竿劉和胖頭陀在下面徒勞地嘶吼、掙扎著想沖過來,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開。
她看到那個深灰色的背影,寬闊、挺拔,如同山岳般無法撼動。
最后一絲意識即將消散前,她艱難地轉動眼珠,看向男人側臉那冷硬如巖石的線條,和他手中那柄依舊滴血未沾、卻散發著滔天煞氣的三棱軍刺。
“你…到底…是誰…”她用盡最后一絲力氣,聲音微弱得如同蚊蚋。
男人沒有回答。
他帶著她,如同帶著一片輕飄飄的落葉,一步踏出破洞邊緣。
風聲在耳邊呼嘯。
失重感瞬間傳來。
下方,是黑風寨破敗的土屋和螻蟻般渺小的人影,在視野中迅速縮小、模糊。
意識,徹底沉入冰冷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