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午后，陽光被琉璃瓦剪得碎金般灑落在王府檐下。墨小王爺踏過長廊，青衫隨風微揚，像一泓春水漾到璟陽面前。他抬手拂去她肩頭的一瓣殘花，聲音低而溫軟：“璟陽，好久不見。舊疾可曾輕些？”

他生得極好，眉是遠山含翠，眼似秋水生波，此刻微微彎起，便叫人想起月色入窗的溫柔。璟陽由丫鬟扶著，盈盈一禮，月白色裙擺像一朵將開未開的荼蘼。她膚色本就欺霜賽雪，因久病更添幾分孱弱，腰肢不盈一握，偏又儀態端方，貴氣渾然天成。

“托墨哥哥的福，已大好了。”她抬眸，眼底碎光浮動，“那丸藥我用著極好，若再得幾粒，便更安穩。”

墨小王爺低笑出聲，眼尾折出細細紋路：“回頭我親自送去，管夠。”

兩人話音未落，一道清朗少年聲插入。青冥葉抱臂倚欄，黑衣束袖，腰間短刀晃著寒光：“璟陽姐姐，下回出門知會我一聲。誰敢近你半步——”他拇指輕推刀鍔，雪亮一線，“我便讓他后悔生出來。”

璟陽以袖掩唇，笑聲如鈴：“好，下回定要勞煩青冥小將軍做我的門神。”

一旁李謹宸負手而立，玄衣金冠，眉目冷峻。聽得此處，才低聲問：“伯母可安？”

笑意便從璟陽眼底淡下去，像風掠過湖面，漣漪散盡：“母親仍夜不能寐。父親去后，她總怔怔望著舊院，一餐飯熱了又涼。”她抬眼望向李謹宸，聲音輕得像怕驚碎什么，“宸哥哥，當年之事……”

李謹宸指節倏地收緊，腕間青筋隱現，聲音卻放得極輕：“是我負了叔父所托，亦負了你。”

“皇命難違，父親泉下有知，必不愿你困于舊債。”璟陽搖頭，鬢邊步搖輕顫，“他走得磊落，我也不許你因此折腰。”

墨小王爺見氣氛沉下來，折扇一展，悠悠打了圓場：“舊事暫且封存。方才聽你說想去安國寺祈福？左右無事，我們陪你走一遭。春日正好，杏花都開瘋了。”

青冥立刻附和：“對對，有我們三大護法，別說毛賊，閻王殿也闖得！”

眾人這才想起適才的小插曲。巷口那小偷與神秘男子早已遁去，只余一枚湖色荷包靜靜躺在塵土里。李謹宸俯身拾起，指腹摩挲過荷包上纏枝蓮紋，眸色沉如暮夜：“又是她。前幾日夜探王府的刺客，身形如出一轍。”

青冥咋舌：“膽大包天。”

墨小王爺卻搖扇輕笑：“可她也替璟陽奪回荷包，倒有幾分俠氣。僅憑背影斷人，未免武斷。”

荷包回到璟陽掌心，她解開抽繩，觸到一塊溫潤。那是父親遺物，羊脂玉佩刻著“忠敬”二字。她按在胸口，長長松了口氣：“幸好……”

李謹宸看在眼里，指骨捏得咯吱作響。他轉身，聲音散在風里：“再耽擱就趕不及上香了，走罷。”

青冥蹦跳著湊到璟陽身邊，少年眼睛亮得像燃了星子：“姐姐別理那兩個老古板，待會兒我帶你去后山捉流螢，可比聽和尚念經有趣！”

墨小王爺以扇柄輕敲他額頭：“毛都沒長齊，便學人搶姑娘？”

“誰是毛頭小子？小爺是御賜帶刀侍衛！”

“帶刀的小毛頭。”

兩人斗嘴聲里，李謹宸回眸。霞光為璟陽鍍了層柔邊，她側首聽青冥說笑，唇角梨渦淺淺。那一瞬，他眼底的堅冰裂出細紋，極輕極輕地笑了——若她此生平安喜樂，他便守得這笑意長存，縱刀山火海，甘之如飴。

與此同時，長街盡頭，蘇婉兒貼墻喘息，面紗被汗水浸透。她掂掂剛到手的荷包，又想起方才那女子病骨纖纖卻眼神倔強的模樣，撇撇嘴：“算我倒霉，玉佩還你，再也不來這鬼地方！”

說罷縱身躍上屋脊，幾個起落便消失在暮色里。夕陽如血，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像一段尚未寫完的故事，遙遙指向未知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