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州城的守軍帥帳內(nèi),燭火被穿堂風(fēng)得搖曳不定,映得帳中陳設(shè)忽明忽暗。瑞孫齊剛解下染血的鎧甲,他按正想小憩片刻,帳外突然傳來親衛(wèi)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帶著驚惶的稟報:“將軍!攝政王殿下與大司馬大將軍到了!已在帳外候著了!”
瑞孫齊渾身一震,倦意瞬間被驚散,他猛地直起身,腰間的佩劍因動作幅度過大撞在案幾上,發(fā)出“哐當(dāng)”一聲脆響。“什么?”他聲音里帶著未散的沙啞,伸手胡亂地將散落的衣襟系好,“快,快備甲!”
親衛(wèi)剛要轉(zhuǎn)身,瑞孫齊又一把按住他的肩,眉頭緊鎖:“不必了,事急從權(quán)。”他隨手抓起搭在椅背上的披風(fēng)裹在身上,快步掀簾而出
帳外日光刺眼,瑞孫齊下意識地瞇了瞇眼,只見階下立著兩道身影。左側(cè)那人一身玄色蟒紋錦袍,腰束玉帶,雖未著甲胄,卻自有一股迫人的威儀,正是攝政王飄儀。他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冷峻,一雙鳳眸深邃銳利,正淡淡掃過周圍肅立的親兵,目光所及之處,連風(fēng)聲都似凝住了。右側(cè)的大司馬鐘焯則是一身銀甲,甲片在陽光下泛著冷光,他面容剛毅,下頜線緊繃,左手按著腰間的劍柄,周身散發(fā)著久經(jīng)沙場的悍然之氣。
瑞孫齊搶步上前,單膝跪地,披風(fēng)在身后揚起一道弧線:“末將瑞孫齊,參見攝政王殿下,參見大司馬大將軍!不知殿下與將軍親臨,末將有失遠(yuǎn)迎,罪該萬死!”
飄儀抬手,聲音平穩(wěn)無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瑞孫兄請起,軍情要緊,不必多禮。”
瑞孫齊起身時膝蓋微顫,他抬頭看向二人,目光里既有見到援軍的激動,又有難以掩飾的憤懣,嘴唇翕動了幾下,終是忍不住上前一步,聲音因情緒激蕩而微微發(fā)顫:“王爺,大將軍!您二位來得正好!那陸昏——那陸昏前日還傳信來,說若是見他來了,要末將大開城門,說是有要事相商!”
他說到此處,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節(jié)咯咯作響,額角的青筋突突跳動:“可您猜怎么著?昨日清晨,末將正按著他信中所言,命人留意城外動靜,卻見他領(lǐng)著黑壓壓一片南蠻兵,舉著蠻夷旗號圍了常州城!那些南蠻子一個個面目猙獰,手持彎刀,對著城墻嗷嗷亂叫,哪有半分商議要事的樣子!”
鐘焯眉頭擰成了川字,往前踏出半步,甲片摩擦發(fā)出細(xì)碎的聲響:“陸昏帶了多少人?城防可有損傷?”
瑞孫齊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fù)翻涌的情緒,聲音卻依舊帶著哽咽:“約莫有三萬余眾,南蠻兵雖不擅攻城,卻悍不畏死,昨日強攻了三次,都被弟兄們用滾石擂木打退了。只是……只是弟兄們連日守城,已是強弩之末,方才清點人數(shù),折損了足有兩千余人。”他說到最后,聲音低了下去,拳頭抵在身側(cè),指腹幾乎要嵌進(jìn)掌心。
飄儀一直沉默地聽著,此時忽然開口,鳳眸微瞇,目光落在瑞孫齊臉上:“瑞孫兄,陸昏給你的那封信,可否借本王一觀?”
瑞孫齊聞言一怔,隨即連忙點頭:“是,是!末將險些忘了!”他急忙撩起披風(fēng)下擺,從貼身處掏出一個用油布層層包裹的物件,雙手捧著遞了過去,動作間手指還在微微發(fā)抖。
飄儀接過,小心地拆開油布,露出里面一張泛黃的信紙。信紙邊角有些磨損,顯然是被反復(fù)摩挲過。他將信紙展開,鐘焯也湊了過來,兩人一同低頭細(xì)看。
只見信上字跡潦草,卻透著一股刻意的急切,寫道:
“瑞孫兄親啟:
見字如面。近日邊關(guān)異動,南蠻蠢蠢欲動,然朝中奸佞作祟,蒙蔽圣聽,致使糧草軍械遲遲不到。某奉密令,需得借道常州,暗中調(diào)度兵馬,以御外敵。此事關(guān)乎重大,不可聲張,否則恐遭奸人破壞。
待某至常州城外,瑞孫兄可令守城將士大開城門,勿要盤問,只需放任某與隨行親衛(wèi)入城即可。屆時某自會與兄細(xì)說詳情,共商退敵之策。切記,此事唯有你我二人知曉,萬不可走漏風(fēng)聲,否則國將不國,你我皆難辭其咎。
陸昏頓首七月廿五”
飄儀的手指捏著信紙邊緣,指節(jié)漸漸泛白。他逐字逐句地看著,原本平靜的臉色一點點沉了下去,眼底像是醞釀著風(fēng)暴。看到“奸佞作祟”四字時,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帶著濃濃的嘲諷;讀到“大開城門”“萬不可走漏風(fēng)聲”時,他呼吸微微一滯,握著信紙的手猛地收緊,紙張被攥出深深的褶皺。
鐘焯性子本就急躁,看完信后更是怒不可遏,猛地一拳砸在旁邊的廊柱上,“咚”的一聲悶響,震得廊檐上的塵土簌簌落下。“好個陸昏!竟用如此卑劣的伎倆!”他雙目圓睜,眼球布滿血絲,聲音如同驚雷般炸響,“什么密令?什么御敵?分明是勾結(jié)南蠻,想里應(yīng)外合,奪了常州城!這等狼心狗肺之徒,簡直是喪盡天良!”
飄儀緩緩抬起頭,信紙在他手中被捏得變了形。他沒有鐘焯那般外放的怒火,周身卻散發(fā)著一種令人膽寒的寒意,仿佛周遭的空氣都要被凍結(jié)。他的鳳眸里翻涌著怒意,卻又帶著一種極致的冰冷,像是淬了毒的利刃:“‘國將不國,你我皆難辭其咎’?”他重復(fù)著信中的話,聲音不高,卻字字誅心,“他陸昏勾結(jié)外夷,通敵叛國,還有臉說什么國將不國?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猛地將信紙擲在地上,紙張飄落在瑞孫齊腳邊。瑞孫齊看著地上的信紙,又抬頭看向飄儀,只見攝政王的臉色鐵青,下頜線繃得緊緊的,平日里總是帶著幾分疏離的眼神此刻像要噴出火來,連鬢角的青筋都清晰可見。
“殿下息怒,大將軍息怒!”瑞孫齊連忙再次跪地,“末將該死!末將竟險些信了這逆賊的鬼話!若非昨日見他帶著南蠻兵圍城,恐怕真要中了他的奸計!”他說著,額頭重重磕在地上,聲音里滿是后怕與自責(zé)。
飄儀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心頭的怒火,卻依舊能聽到自己胸腔里翻騰的怒意。他看向跪在地上的瑞孫齊,聲音稍緩,卻依舊帶著威嚴(yán):“起來吧,此事不怪你?!彼D了頓,目光掃向城外,隱約能聽到南蠻兵的叫囂聲,“只是沒想到,他竟能無恥到勾結(jié)南蠻,用這等陰毒的法子算計常州城。”
鐘焯在一旁來回踱著步子,銀甲摩擦的聲音急促而煩躁。“殿下,依末將看,當(dāng)即刻傳令下去,將陸昏這封逆信昭告全軍,讓弟兄們看看他的丑惡嘴臉!然后末將領(lǐng)兵出戰(zhàn),定要將這逆賊和南蠻一并剿滅,以泄心頭之恨!”他說著,猛地拔出腰間的佩劍,劍刃在日光下閃著寒光,帶著凜冽的殺氣。
飄儀抬手按住鐘焯的劍柄,示意他收劍。他的目光依舊銳利,卻多了幾分冷靜:“大將軍稍安勿躁。陸昏既然敢圍城,想必是有恃無恐。如今常州城兵力空虛,不宜貿(mào)然出戰(zhàn)?!彼聪蛉饘O齊,“瑞孫兄,城中糧草還能支撐幾日?守城器械是否充足?”
瑞孫齊起身,拱手答道:“回殿下,糧草尚可支撐五日,只是滾石擂木已所剩無幾,箭矢也快用盡了。”
飄儀點了點頭,鳳眸微沉:“看來陸昏是想困死我們?!彼D(zhuǎn)身走向帥帳,“走,進(jìn)帳詳談。本王與大將軍帶來了五千精兵,雖不多,卻也能解燃眉之急。今日定要想個法子,讓陸昏和那些南蠻知道,我大靖將士,不是好欺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