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把自己扁平的身軀死死嵌在闊葉背面的溝壑里，六條細(xì)腿的跗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深深摳進(jìn)葉脈間的絨毛，連腹節(jié)都在不受控制地抽搐。

他把復(fù)眼湊近葉脈的紋路，試圖用那些交錯的線條平復(fù)呼吸，可腦子里翻來覆去都是洞穴里的畫面——那雙比窗戶還大的金色豎瞳，瞳孔里跳動的火焰，還有龍吟炸響時，差點把他翅膜震碎的沖擊波。

“龍……那居然是龍……”

他用前足狠狠蹭了蹭復(fù)眼，像是想把那畫面擦掉，可越蹭，記憶越清晰。紅龍脖頸處的暗紅色鱗片，每一塊都有他上輩子睡的涼席那么大，縫隙里流淌的金光像融化的黃金；被他刺破的皮膚下，奔涌的血液帶著巖漿般的溫度，涌入他口器時，燙得他差點松口，卻又貪戀那股磅礴的力量。

“我居然……吸了龍的血？”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林舟就感覺腹節(jié)一陣抽搐，不是惡心，是純粹的震驚。他想起上輩子在電視里看到的龍，那是翻江倒海、呼風(fēng)喚雨的神獸，是神話里最頂級的存在，別說吸血了，凡人連靠近的資格都沒有。

可他呢？他現(xiàn)在是只蚊子。一只昨天還在被怪鳥追得屁滾尿流，連蛛網(wǎng)都能困住的蚊子。

“就我這小身板……”林舟扭頭看了看自己透明的翅膜，又想了想紅龍那座山似的身軀，突然覺得荒誕又后怕。這就像一只螞蟻，咬了大象一口，還活著逃出來了？

他甚至能清晰地回憶起吸血時的細(xì)節(jié)：口器刺入龍皮膚的瞬間，那股“穿透”的順暢感比穿樹葉還容易；龍血涌入時的灼熱感，順著食道流遍全身，把每一節(jié)腹袋都燙得發(fā)脹，卻又奇異地舒服，像是在泡最頂級的溫泉。

“難怪那么強(qiáng)……”林舟的觸角直愣愣地豎著，“那可是龍血啊……”

他試著活動口器，尖喙上的琥珀光閃了閃，仿佛還殘留著龍血的氣息。剛才逃亡時，他能那么輕易地穿透層層灌木，甚至能在草葉間靈活得像道影子，恐怕都是拜這口龍血所賜。

可震驚過后，更深的恐懼涌了上來。

那條龍要是真追出來了怎么辦？以它的體型，隨便一口龍息就能把這片灌木叢燒成灰燼，自己這小身板，怕是連灰都剩不下。

“它為什么沒追出來？”林舟忍不住嘀咕，復(fù)眼警惕地掃向四周，“是沒發(fā)現(xiàn)？還是……根本不在乎？”

他寧愿相信是后者。畢竟，對一條能掀翻山脈的龍來說，被蚊子吸了口血，可能就像人類被螞蟻叮了一下，雖然惱火，卻犯不著跟一只蟲子計較。

可一想到那雙燃燒著怒火的金色豎瞳，林舟就覺得翅膜發(fā)麻。他敢肯定，那條龍絕對發(fā)現(xiàn)了，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最終沒踏出洞穴。

“難道……是我這【滿級穿透】太詭異？”林舟突然想起自己的能力，“它找不到我穿透的痕跡，以為是別的東西在搞鬼？”

這個想法讓他稍微松了口氣，可緊接著又被更大的震驚淹沒——他居然能靠著蚊子的身份和一個被動技能滿級穿透，在龍的眼皮子底下吸了血還逃了出來。

這要是說出去，誰信啊？

林舟看著自己泛著微光的口器，突然覺得有點不真實。從被雷劈死，到被女神塞進(jìn)蚊子身體，再到現(xiàn)在吸了龍血……他的人生（或者說蚊生），簡直比最離奇的小說還離譜。

一陣風(fēng)吹過，草葉沙沙作響。林舟猛地回神，下意識地把自己藏得更深。不管怎么說，他活下來了，還因禍得福，身體變得更強(qiáng)了。

“呼……呼……”林舟大口喘著氣（雖然蚊子的呼吸方式不同，但他就是覺得肺里像被龍息燎過一樣灼痛）。他小心翼翼地探出頭，用復(fù)眼的余光瞥向遠(yuǎn)處的洞穴方向，那里靜悄悄的，只有幾縷帶著硫磺味的熱氣順著風(fēng)飄過來——那條龍的確沒追出來。

這詭異的平靜讓他心里發(fā)毛，卻也終于敢低頭打量自己的身體。

變化是從翅膜開始被注意到的。方才逃亡時，翅膀扇動的頻率快得幾乎連成一片模糊的影子，卻沒有半分滯澀感。他此刻展開翅脈，透明的膜翼上浮現(xiàn)出細(xì)密的金色紋路，像誰用金線繡了層蛛網(wǎng)，原本脆弱的翅尖多了點堅韌的弧度，連扇動時的嗡鳴都比之前低沉了許多，不再是剛轉(zhuǎn)生時那刺耳的“玻璃摩擦音”。

“這是……”林舟用前足輕輕碰了碰翅膜，指尖傳來溫?zé)岬挠|感，那些金色紋路竟在微微發(fā)燙，像是還殘留著龍血的溫度。他突然想起吸血時，那股暖流順著食道涌遍全身的感覺，原來不止是填飽肚子那么簡單。

更讓他驚訝的是口器。那根細(xì)長的尖喙此刻泛著淡淡的琥珀光，尖端比之前銳利了不止一倍，連他自己都能感覺到那股“無物不可穿”的氣勢。他試著朝身下的葉脈戳了戳，沒有刻意動用【滿級穿透】，尖喙卻像切豆腐般刺入纖維，甚至能精準(zhǔn)地挑出其中一根最細(xì)的脈絡(luò)——這在剛轉(zhuǎn)生時是絕無可能的，那時他連蒲公英的絨毛都能纏住口器。

六只細(xì)腿的變化也很明顯。跗節(jié)末端的倒鉤變得更堅硬，死死勾住葉片絨毛時，有種前所未有的踏實感。他甚至能控制每一根細(xì)腿做出細(xì)微的動作，比如用中足輕輕撥掉翅膜上沾著的草屑，動作靈活得不像只蚊子，反倒像在用人類的手指拿捏東西。

最奇妙的是視野。復(fù)眼拆分出的光影比之前清晰了數(shù)倍，遠(yuǎn)處三十步外，一只甲殼蟲爬過巖石的動作被拆解成無數(shù)連貫的畫面，連它甲殼上的每一道刻痕都看得清清楚楚。更詭異的是，當(dāng)一只色彩斑斕的飛蛾從頭頂掠過時，他竟能隱約感覺到對方翅膀振動里藏著的“慌張”——就像人類能從語氣里聽出情緒一樣。

“這些……都是龍血的效果？”林舟的觸角抖了抖，捕捉到空氣中飄來的、屬于那條紅龍的氣息。他想起吸血時那種從虛弱到充盈的蛻變，翅膀根部的酸脹感消失了，腹節(jié)里沉甸甸的，像揣了團(tuán)溫暖的火，連飛行時都覺得渾身是勁。

他試著扇動翅膀，身體輕盈得像片羽毛，瞬間就掠過了旁邊的三葉草。飛行軌跡也變得異常靈活，能在草葉間自如地轉(zhuǎn)彎、俯沖，甚至能貼著葉片表面滑行——這和剛轉(zhuǎn)生時被怪鳥追得狼狽逃竄的樣子，簡直判若兩蚊。

“原來不止是填飽肚子……”林舟落在一朵蒲公英的絨球上，看著自己泛著微光的口器，突然明白了女神那句“吸越強(qiáng)的血，身體就越厲害”的意思。這哪里是厲害，簡直是脫胎換骨！

就在這時，一陣風(fēng)吹過草叢，帶來遠(yuǎn)處傳來的獸吼。林舟下意識地繃緊身體，金色的翅脈瞬間亮起，做好了隨時逃跑的準(zhǔn)備。可等了半天，什么危險也沒出現(xiàn)，只有幾只普通的蚊子在附近盤旋，它們的飛行軌跡雜亂無章，翅膜振動的聲音鈍重得像破鑼。

林舟看著它們，突然意識到自己和這些同類已經(jīng)不一樣了。他有【滿級穿透】，有龍血滋養(yǎng)過的身體，還有這雙能看清世界的眼睛——或許，在這危機(jī)四伏的異世界，他真的能活下去，甚至活得比想象中更久。

他又想起那條紅龍。那么強(qiáng)大的存在，被自己這只蚊子吸了血，居然沒追出來……是不屑？還是沒發(fā)現(xiàn)？林舟更愿意相信是后者。畢竟，誰會跟一只蚊子計較呢？

夕陽的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在他翅膜的金色紋路上折射出細(xì)碎的光斑。林舟抖了抖翅膀，決定先找個更安全的地方落腳，等徹底消化了這口龍血的力量再說。

至于以后要不要再找機(jī)會“拜訪”那條紅龍……林舟甩了甩頭，把這大膽的念頭壓了下去。

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他扇動翅膀，朝著密林深處飛去，翅膜的嗡鳴里，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屬于強(qiáng)者的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