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咖啡館，室外明亮的陽光刺得周晚晴眼睛生疼。

冷風灌進她單薄的襯衫，她才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的后背，早已被一層冷汗浸濕。

剛才在陳景然面前，她表現得有多么硬氣，此刻，她的內心就有多么的慌亂。

“法庭上見。”

這四個字，說出口時，擲地有聲。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這不過是她用盡全身力氣，筑起的一道脆弱的防線。

防線之后，是空無一人的城池。

她沒有錢，沒有工作，更不懂法律。

而陳景然，他有穩定的高薪工作，有父母作為后盾，甚至還能面不改色地拿出二十萬來羞辱她。

他們的實力，從一開始，就不在一個量級上。

他說得對，一旦鬧上法庭，他有無數種方法可以讓她名譽掃地，一無所有。

最重要的是，念念的撫養權……

一想到可能會失去女兒，周晚晴的心就被揪了一下，疼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渾渾噩噩地回到公寓，將自己摔進柔軟的沙發里，整個人都像是被抽走了靈魂。

她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著陳景然那張怨毒的臉，回想著他說的每一句威脅。

恐懼像藤蔓一樣，從心底攀爬上來，將她纏得越來越緊。

她該怎么辦？

難道真的要像母親說的那樣，回去服軟，道歉，然后繼續過那種行尸走肉的日子嗎？

不。

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便被她狠狠地掐滅。

她可以一無所有，但絕不能失去尊嚴。

更不能讓念念，在一個充滿謊言和背叛的家庭里長大。

可是，前方的路，到底在哪里？

她像一個被困在迷霧森林里的旅人，看不清方向，也找不到出路。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周晚晴就那么維持著一個姿勢，一動不動，直到門鎖“滴”的一聲輕響，將她從無邊的思緒中驚醒。

是葉辰。

因為今天的事情，周晚晴委托葉辰幫忙接一下念念。

依舊是一身剪裁得體的昂貴西裝，襯得他身形愈發挺拔。

他一進門，就敏銳地察覺到了空氣中不同尋常的凝重氣氛。

他的目光落在周晚晴身上，看到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眉頭不易察覺地蹙了一下。

不動聲色的將念念送進房間。

“怎么了？”他走過去，聲音低沉而溫和。

周晚晴抬起頭，看著他。

燈光下，他的臉部輪廓深邃而清晰，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里，帶著一絲關切。

不知為何，看到他，周晚晴那顆漂浮了一下午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一些。

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卻又覺得難以啟齒。

她和他，非親非故。

她已經受了他太多的恩惠，怎么好意思再開口，向他求助這種麻煩事？

葉辰似乎看穿了她的欲言又止。

他沒有追問，只是解開西裝的紐扣，隨手搭在沙發背上，然后松了松領帶，在她對面的單人沙發上坐了下來。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也給周晚晴倒了一杯，推到她面前。

“陳景然找過你了？”他用的是陳述句，而非疑問句。

周晚晴的身體一僵，點了點頭。

“他威脅你了。”葉辰的語氣依舊平靜，但周晚晴卻分明從他那雙黑眸里，看到了一閃而過的、冰冷的寒意。

“嗯。”周晚晴的聲音很低，像蚊子哼哼。

她猶豫再三，最終還是鼓起勇氣，將今天在咖啡館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包括陳景然的威脅，也包括她將支票撕碎的舉動。

她說完，便緊張地垂下頭，不敢去看葉辰的眼睛。

她怕，怕他會覺得她不自量力，覺得她沖動又愚蠢。

然而，預想中的評價并沒有傳來。

客廳里陷入了一陣短暫的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周晚晴才聽到頭頂傳來一聲極輕的，仿佛帶著贊許的輕笑。

她錯愕地抬起頭。

只見葉辰正看著她，嘴角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那眼神里，沒有半分的嘲諷，反而充滿了欣賞。

“撕得好。”他說。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像一股暖流，瞬間涌遍了周晚晴的四肢百骸。

原來，有人是懂她的。

原來，她那看似沖動的舉動，在他眼里，不是愚蠢，而是值得贊揚的骨氣。

“可是……”她的眼眶一熱，聲音里帶上了一絲無助的哽咽，“我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辦了。他說，他要讓我在法庭上，什么都得不到……”

“他不會得逞的。”葉辰打斷她的話，語氣斬釘截鐵。

他說著，便拿出了自己的手機，當著她的面，撥通了一個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通。

“方律師，”葉辰的聲音恢復了那種商場上的果決和冷然，“明天上午十點，來我辦公室一趟。有個案子，你親自接。”

他沒有多余的解釋，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周晚晴怔怔地看著他，還沒從他雷厲風行的舉動中反應過來。

葉辰將手機放在桌上，抬眸看向她，黑色的瞳仁里映著她茫然的臉。

“方默，”他緩緩開口，為她解釋道，“啟明律師事務所的首席合伙人，專打離婚官司。從業十五年，無一敗績。全國最頂尖的，沒有之一。”

周晚晴的心臟，隨著他的話，猛地一跳。

方默律師……

她剛才在網上搜索時，看到過這個名字。

那是一個傳說中的存在，他的出場費，是普通人一輩子都無法企及的天文數字。

“不……不行！”她立刻搖頭，“我……我請不起他……”

“費用，算我的。”葉辰說得云淡風輕，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不能再要你的錢了！”周晚晴激動地站起身，“葉辰，你已經幫我夠多了！我不能……”

她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如此貴重的幫助。

她和他之間，隔著云泥之別，她拿什么來還？

“坐下。”葉辰的語氣沉了下去。

周晚晴被他看得一怔，竟鬼使神差地，又坐了回去。

葉辰的身體微微前傾，一雙深邃的眼眸牢牢地鎖住她，聲音低沉，卻字字清晰。

“周晚晴，你聽著。”

“第一，這不是施舍。”

“第二，我不是在幫你，我是在投資。”

“投資？”周晚晴不解地看著他。

“對。”葉辰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我相信，一個敢把二十萬支票撕碎，扔在人渣臉上的女人，她的未來，絕不止二十萬。我相信，未來的周晚晴，值得我今天這點投資。”

他說，他相信她，她值得。

這三年來，陳景然和他的家人，不斷地打壓她，貶低她，讓她覺得自己一無是處，是個離了他們就活不下去的廢物。

可眼前的這個男人，卻看到了她自己都未曾發現的、那點可憐的骨氣，并且，給予了最高規格的肯定。

這一刻，她看到的不再僅僅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千億霸總。

而是一個真正懂得她，尊重她，并愿意為她的未來下注的知己。

周晚晴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大顆大顆地砸了下來。

這一次，不是因為委屈和絕望。

而是因為，感動和救贖。

她看著眼前的男人，哽咽著，鄭重地點了點頭。

“好。”

“將來，我一定會連本帶利，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