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頑固地鉆進鼻腔，混合著窗外飄來的、若有若無的桂花香氣。慘白的日光燈管在天花板上發(fā)出低沉的嗡鳴，將病房里的一切都照得冰冷而清晰。陳曉楓躺在病床上，臉色依舊蒼白得如同蒙了一層霜，嘴唇干裂起皮，呼吸微弱而綿長。點滴瓶里的透明液體，正以極其緩慢的速度，一滴、一滴地注入他手背青色的血管里。

他像是沉入了最深的海底，意識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漂浮。偶爾，會有一些破碎的光影閃過——機房刺眼的碘鎢燈、猩紅的“WE ARE WATCHING”、王磊驚恐的臉、劉麗瑜含淚的眼……但這些碎片很快又被沉重的黑暗吞噬。身體像是被掏空了，只剩下一種極致的疲憊和虛弱，連動一下手指的力氣都凝聚不起來。只有腦海里，那個代表著“聚寶”系統(tǒng)的、黯淡無光的古銅錢虛影，還在極其緩慢地、如同風中殘燭般微弱地旋轉著，提醒著他那場慘烈的透支。

床邊，劉麗瑜靜靜地坐著。她換下了那件沾著機油味的衛(wèi)衣，穿著一件柔軟的米白色毛衣，長發(fā)隨意地挽在腦后，露出光潔的額頭和略顯疲憊的側臉。她手里捧著一本厚厚的《建筑空間構成》，目光卻并未落在書頁上，而是長久地停留在陳曉楓沉睡的臉上。清澈的眸子里，盛滿了擔憂、心疼，還有一絲揮之不去的后怕。

三天了。整整三天。他就這樣安靜地躺著，除了微弱的呼吸，幾乎沒有任何反應。醫(yī)生說是嚴重的精神力透支和應激反應，需要靜養(yǎng)?？蛇@“靜養(yǎng)”的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像鈍刀子割肉，煎熬著她的心。

她輕輕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拂過他干裂的嘴唇邊緣，仿佛怕驚醒他。溫熱的觸感讓她稍稍安心。她想起機房那驚心動魄的一幕，想起他倒下時那毫無生氣的樣子，心臟像是又被狠狠攥了一下。這個男人……為了守住“星火”，為了守住她……把自己逼到了這種地步。

病房里很安靜。只有點滴落下的聲音，和窗外偶爾傳來的幾聲鳥鳴。

劉麗瑜的目光無意識地掃過陳曉楓露在被子外的手腕。那上面，似乎……多了一點什么？

她微微蹙眉，湊近了些。

在陳曉楓左手腕內側，靠近脈搏的地方，不知何時，悄然浮現出一道極其細微、近乎透明的淡金色紋路。那紋路極其復雜，像是某種古老的圖騰，又像是一縷被凝固的、即將消散的流光。它安靜地蟄伏在皮膚下，不仔細看根本無法察覺。

這是什么？輸液留下的痕跡？不像。淤青？顏色不對。

劉麗瑜心中升起一絲疑惑。她下意識地伸出手指，想要輕輕觸碰一下那道紋路。

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陳曉楓皮膚的瞬間——

嗡?。。?

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而浩瀚的意志，如同沉睡的遠古巨獸驟然蘇醒！帶著滔天的怒意和毀滅性的威壓，毫無征兆地、狠狠地撞入她的腦海！

“呃啊——！”

劉麗瑜悶哼一聲，身體猛地一顫！像是被無形的巨錘砸中！手中的書“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她雙手死死抱住頭，眼前瞬間一片漆黑！劇烈的、如同靈魂被撕裂的痛楚席卷全身！無數混亂而恐怖的畫面碎片在她意識中瘋狂閃現——冰冷的金屬囚籠！閃爍著詭異紅光的儀器！扭曲的、如同鬼影般的人形！還有……一雙雙隱藏在陰影深處、不帶任何感情的、冰冷的眼睛！

恐懼！絕望！被窺視！被掌控！被剝離！

這些不屬于她的情緒和畫面，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沖擊著她的意識防線！她感覺自己像一片狂風暴雨中的落葉，隨時會被撕得粉碎！

【警告！警告！警告！】

【檢測到超高強度精神沖擊波！來源：未知高維坐標！】

【目標鎖定：潛龍在淵級貴人（劉麗瑜）！】

【沖擊波強度：滅世級！】

【目標對象生命體征劇烈波動！精神屏障崩潰臨界點！】

【警告！沖擊波附帶高維信息污染！目標對象命格核心遭受侵蝕！】

【警告！……】

系統(tǒng)尖銳到變形的警報聲，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刺入陳曉楓沉淪的意識深處！那瀕死的、如同風中殘燭般的古銅錢虛影，在這一刻猛地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金光！

劇痛！難以想象的劇痛！如同整個靈魂被投入了熔爐！

陳曉楓在無邊的黑暗中猛地睜開了“眼睛”！不是肉體的眼睛，而是意識層面的“蘇醒”！

他看到！他看到一片混亂的、瀕臨破碎的意識空間！那是劉麗瑜的意識空間！無數猩紅的、如同血管般的裂紋正在瘋狂蔓延！空間中央，一個模糊的、散發(fā)著溫暖光暈的“核心”正在劇烈顫抖，表面布滿了蛛網般的黑色侵蝕痕跡！而在核心上方，一只巨大無比、冰冷無情、由純粹惡意凝聚而成的猩紅巨眼，正緩緩睜開！瞳孔深處，倒映著劉麗瑜驚恐絕望的臉龐！

收割者！

陳曉楓的意識在劇痛中咆哮！他瞬間明白了！守夜人（VIGIL）只是觀察者！而這次出手的……是收割者！他們要收割劉麗瑜的命格！就在他昏迷、最虛弱的時候！

“不——！！！”

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超越極限的暴怒和守護意志，如同火山般在陳曉楓瀕臨崩潰的意識中轟然爆發(fā)！那黯淡的古銅錢虛影瘋狂旋轉，金光暴漲！一股微弱卻無比堅韌的、屬于他的意志力量，不顧一切地順著那無形的精神鏈接，狠狠撞向那只猩紅的巨眼！

轟——?。?！

意識層面，一場無聲的、卻慘烈到極致的碰撞爆發(fā)！

陳曉楓那微弱的力量，如同螳臂當車！瞬間被猩紅巨眼的滔天惡意碾得粉碎！反噬的劇痛讓他意識幾乎徹底潰散！

但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劉麗瑜意識空間中央，那個瀕臨破碎的溫暖光暈核心，似乎感受到了陳曉楓那不顧一切的守護意志！它猛地一震！一股難以言喻的、古老而尊貴的意志，如同沉睡的巨龍被徹底激怒，從核心最深處轟然爆發(fā)！

昂——！??！

一聲仿佛來自洪荒遠古、穿透了無盡時空的龍吟！在劉麗瑜的意識空間里，在陳曉楓的意識感知中，轟然炸響！

那龍吟并非聲音，而是一種純粹到極致的意志洪流！帶著無上的威嚴！帶著破滅萬法的力量！帶著守護的決絕！

龍吟所過之處！

瘋狂蔓延的猩紅裂紋如同被陽光照射的冰雪，瞬間消融！

侵蝕核心的黑色蛛網寸寸斷裂！

那只剛剛睜開的、冰冷無情的猩紅巨眼，在龍吟的沖擊下猛地一縮！瞳孔深處第一次流露出……一絲難以置信的驚駭！隨即，巨眼表面瞬間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裂痕！

“咔嚓！”

一聲無形的碎裂聲！

那只由純粹惡意凝聚的猩紅巨眼，如同被重錘擊中的玻璃，轟然破碎！化作漫天猩紅的碎片，隨即被那浩瀚的龍吟意志徹底湮滅！

【警告！超高強度精神沖擊波中斷！】

【目標對象（劉麗瑜）精神屏障穩(wěn)定！命格核心侵蝕清除！】

【檢測到未知高等意志介入！來源：潛龍在淵命格本源！】

【警告！系統(tǒng)遭受未知高等意志余波沖擊！部分功能模塊短暫過載！】

【……】

系統(tǒng)的警報聲變得斷斷續(xù)續(xù)，充滿了混亂和震驚！

病房里。

劉麗瑜抱著頭，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隨即猛地癱軟在椅子上！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臉色慘白如紙，額頭上全是冷汗，眼神渙散，充滿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驚悸。剛才那一瞬間，她感覺自己真的……要死了！被某種無法理解的、冰冷恐怖的東西徹底吞噬！

但……就在那最絕望的時刻，她似乎……聽到了什么？一聲……無法形容的……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咆哮？然后……那恐怖的東西……就消失了？

她茫然地抬起頭，目光下意識地看向病床上的陳曉楓。

陳曉楓依舊閉著眼，安靜地躺著。但……他左手腕內側，那道原本極其細微、近乎透明的淡金色紋路，此刻卻變得清晰了許多！顏色也變成了更加深邃、更加耀眼的赤金色！紋路的形態(tài)也發(fā)生了變化，不再雜亂，而是勾勒出一個極其威嚴、極其玄奧的……龍首輪廓！

龍首的雙眼緊閉，卻散發(fā)著一種沉睡的、令人心悸的威壓！

劉麗瑜呆呆地看著那道赤金色的龍首紋路，又看看陳曉楓沉睡的臉龐。一個荒謬卻又無比清晰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入她的腦海：

剛才……是他？是他救了我？

就在這時！

陳曉楓的眼皮劇烈地顫動了幾下！隨即，在劉麗瑜驚喜的目光中，他緩緩地、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眼神依舊疲憊，瞳孔深處卻像是燃燒著兩簇不肯熄滅的火焰！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劉麗瑜那張蒼白、驚惶、卻帶著巨大驚喜的臉。

“麗……瑜……”他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沉重的喘息，“你……沒事吧？”

劉麗瑜的眼淚瞬間涌了出來！她猛地撲到床邊，緊緊抓住陳曉楓那只沒有打點滴的手，聲音哽咽：“我……我沒事！你……你醒了！你終于醒了！”

陳曉楓感受著她手上傳來的溫熱和顫抖，看著她眼中滾落的淚水，心中那塊懸著的巨石終于落地。他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卻牽動了全身的劇痛，笑容扭曲得有些難看。

“哭……什么……”他艱難地抬起那只被劉麗瑜握住的手，極其緩慢、極其輕柔地，用指腹擦去她臉頰上的淚珠，“我……命硬……死不了……”

他的目光，卻越過劉麗瑜的肩膀，落在了自己左手腕內側。那道赤金色的龍首紋路，如同烙印般清晰可見。他能感覺到，那紋路深處，似乎……沉睡著一股難以想象的、浩瀚的力量。剛才意識深處那聲震碎猩紅巨眼的龍吟……就是它嗎？

【系統(tǒng)緊急提示！】

【檢測到‘潛龍在淵’命格本源意志深度激活！】

【檢測到該意志與宿主存在高度精神共鳴及守護契約！】

【警告！該意志層級遠超系統(tǒng)解析上限！無法評估！無法預測！】

【警告！‘收割者’組織攻擊已被未知高等意志擊退！但威脅并未解除！對方已鎖定目標！】

【警告！檢測到新的高維信息擾動！特征：與‘收割者’同源！但能量層級更高！更具侵略性！代號：‘牧者’！】

【警告！‘牧者’已降臨！目標：劉麗瑜！】

【警告！極度危險！極度危險！極度危險！】

【強制建議：宿主立即喚醒‘潛龍在淵’本源意志！不惜一切代價！否則……十死無生！】

冰冷的警報聲在陳曉楓腦海中瘋狂拉響！帶著前所未有的、近乎絕望的尖銳！

牧者？！比收割者更恐怖的存在？！

陳曉楓瞳孔驟然收縮！剛剛蘇醒的疲憊身體瞬間繃緊！他猛地看向病房的窗戶！

窗外，陽光明媚，桂花樹的枝葉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一片金黃的桂花樹葉，被風卷著，輕輕飄落，粘在了玻璃窗上。

樹葉的脈絡，在陽光下，隱隱勾勒出一個……模糊的、手持長杖的人形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