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蘿手還帶著些微顫抖，梁綰見她神色未定，便不再提先前的話題，只將一碟剛溫好的栗子糕推過去：

“先墊墊肚子，看你從公堂出來就沒松過眉頭，定是耗了不少心神。”

馬車穩穩停在郡主府門前，青禾早已候在門邊，手里捧著件披風：“姑娘，外頭風大，披上再走。方才王師傅派人來傳話，說鋪子那邊舊柜臺拆得差不多了，問您要不要過去看看木料樣式。”

戚蘿接過披風裹緊，搖搖頭：“先不去了，今日事多，明日再去也不遲。”

她想起公堂上刀疤臉的模樣，又補充。

“對了，讓王師傅囑咐工匠們，近來夜里鎖好鋪子門，若是遇到生面孔打聽，多留個心眼。”

“我省得，這就去傳話。”青禾應下，轉身去尋府里的小廝幫忙遞話。

梁綰引著戚蘿進了暖閣，剛坐下，就見管家匆匆進來回話：

“郡主，開封府派人來送文書，說周疤的卷宗已錄好，后續秋決事宜會另行通知，還說讓戚姑娘放心，府尹大人已吩咐衙役，近日多巡查三圣巷一帶。”

“知道了，文書收下，賞送信的衙役二兩銀子。”梁綰吩咐完，轉頭對戚蘿道，“你住的巷子有衙役巡查，往后出入也能安心些。你鋪子若是需要添置些桌椅家伙，或是缺什么食材，盡管跟我說，郡主府庫房里還有些去年存的好木料，拿去打柜臺正合適。”

“多謝郡主，不過鋪子的事我自己能應付，怎好再麻煩您。”戚蘿連忙推辭，“昨日您提議的合作，已經幫了我大忙，再要您的東西，實在過意不去。”

“都是要一起做事的，分什么彼此。”梁綰笑著擺手，從抽屜里取出一本賬冊，“這是莊子里丫頭的名單，共六個，都是手腳勤快的，等你鋪子修繕好，就讓她們過去學手藝。我已經跟她們交代過，不該問的別問，只踏實學活計，你只管放心教。”

戚蘿接過賬冊，見上面詳細記著丫頭們的名字和擅長的活計，心里一陣感激：“郡主想得這般周全，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謝您了。”

“往后茶舍的吃食能讓客人滿意，就是最好的謝禮。”梁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道，“老夫人方才還問起你，說你做的山藥蓮子粥合她胃口，讓你明早再去一趟，給她做些午膳。”

“好，我明早辰時就到。”戚蘿應下，想起自己還住在衙門客房，又道，“今日兇徒已擒，我傍晚就回三圣巷的院子住，不用再麻煩衙役們照看了。”

正說著，青禾回來復命：“姑娘，王師傅那邊傳了話，說木料樣式都挑好了，等您明日去了定奪，還說讓您放心，工匠們都會留意安全，夜里也會留人守鋪子。”

戚蘿點點頭，起身道：“郡主，時辰不早了，我先回衙門收拾東西，明日再過來給老夫人做飯。”

“我讓青禾送你回去，順便讓車夫繞去你鋪子一趟，把你落在那里的布兜取回來。”梁綰說著，叫青禾取來一個食盒，“這里面是些軟糕和蜜餞，你路上餓了吃，回了院子也能當零嘴。”

戚蘿接過食盒，謝過梁綰，跟著青禾往外走。

馬車駛過長街，夕陽將影子拉得很長，她掀開車簾一角，見街面上漸漸恢復了往日的熱鬧，挑著菜擔的老農、提著布兜的婦人，還有嬉鬧的孩童，一派平和景象。

想起這幾日的風波，戚蘿輕輕舒了口氣。

兇徒已伏法，鋪子的事有了著落，往后只需安心經營，日子總會慢慢好起來的。

戚蘿告別了青禾。

剛拐進巷口，就見李娘子拎著菜籃子在院門口張望，王屠戶也站在隔壁肉鋪門口。

“可算回來了！”李娘子一見她，立馬快步迎上來，伸手攥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溫度暖得很，“沒受委屈吧？上午聽巷口官差說你去公堂認兇，我這心揪著疼，連做飯的米都忘了淘。”

王屠戶也邁著大步湊過來，粗聲粗氣的嗓音里滿是關切：“那奸人沒敢對你齜牙吧？我下午跟值守的官差撂了話，往后你鋪子收攤晚，或是夜里出門，盡管喊我一聲，我這把刀可不是吃素的，保準沒人敢攔你。”

戚蘿心里泛起暖意，笑著搖搖頭：“多謝李娘子、王大哥惦記，兇徒已經被關入死牢，府尹大人還說會多派衙役巡查巷子。我這就回屋收拾，明日還要去郡主府給老夫人做午膳呢。”

“那就好，那就好！”李娘子松了口氣，從菜籃子里掏出一把新鮮的嫩筍尖，筍衣還帶著濕潤的泥土氣，“剛從城南筍園買的，今早剛挖的嫩筍，你明天帶去郡主府，切碎了做餅最鮮，老夫人吃著也軟和。”

王屠戶也轉身回鋪，不多時拎出一小塊去了筋的梅花肉，用油紙包得整齊：“這個你拿著，燉粥或者剁成肉末拌餡都成，老夫人年紀大，吃點瘦肉補氣血，還不膩口。”

戚蘿推辭不過，只好收下，連聲道謝后才回了院子。

夜里收拾妥當，她翻出紙筆，仔細列了明日的午膳清單：

素餅用新磨的頭道白面，加切碎的嫩筍、香菇和少許瑤柱碎提鮮，既清淡又養脾胃；再蒸一碟清甜的百合南瓜，解膩又潤喉。

第二日辰時，戚蘿提著食盒準時到了郡主府。

暖閣里，老夫人正靠在軟榻上，見她來便笑著抬抬手：“姑娘來得巧，我這剛放下書，就聞著你食盒里的香味了，定是合我胃口的吃食。”

戚蘿應著，轉身去了小廚房。

取來白面，加溫水揉成光滑的面團，蓋上濕布醒發半個時辰，而后搟成薄如紙的圓餅，撒上切碎的嫩筍、香菇和瑤柱碎，淋少許香油拌勻，卷成筒狀后切成小段，壓成掌心大的圓餅，放進刷了薄油的平底鍋里，小火慢烙至兩面金黃。

沒一會兒，素餅的香氣就飄滿了整個廚房。她將烙好的素餅盛進青花盤，又把蒸得軟糯的百合南瓜擺上，一起送到暖閣。

老夫人拿起一塊素餅，輕輕咬了一口，眉眼瞬間舒展開來：“這餅軟得很，筍的鮮混著瑤柱的香，一點不噎人。”

梁綰也湊過來嘗了一塊，笑著點頭：“確實好吃，等你鋪子開了，我定讓府里丫頭天天來買，給老夫人當點心，也給我自己解饞。”

陪老夫人用完午膳，戚蘿便辭了郡主府，徑直往鋪子趕。

王師傅正帶著工匠們給新柜臺打磨邊角，見她來便放下砂紙迎上前：“戚姑娘，木料樣本都在這兒，你看看哪種合心意？還有貨架，想做三層還是四層的？”

戚蘿接過木料樣本，指尖撫過紋理細膩的榆木：“就用這種榆木做柜臺，結實耐造，還不容易開裂。貨架做三層就好，最下層放米糧、干貨，中層擺點心、醬菜，上層擱新鮮蔬果，客人拿取方便，看著也整齊。”

她又跟著王師傅繞著鋪子走了一圈，一一交代細節：“灶臺要靠窗砌，留夠排煙的孔隙，免得油煙悶在屋里；案臺得做寬些，我揉面做點心要夠地方；角落里隔個小儲物間，裝上門板，食材和工具放里面干凈，還能防鼠蟻。”

工匠們聽得認真，時不時點頭應下，王師傅也在一旁補充：

“姑娘放心，灶臺會按你說的留排煙口，案臺寬度加兩寸，儲物間的門板用厚實的杉木，保準耐用。”

接下來幾日，戚蘿忙得腳不沾地。白天在鋪子盯進度，核對門窗尺寸、臺面高度，時不時幫工匠們遞個工具、收拾木屑。

傍晚去市集挑食材，跟糧鋪老板定好開業要用的大米、小米，跟干貨鋪掌柜約好每日送貨的貨品。

偶爾還要抽時間教郡主府派來的丫頭們揉面，教她們分辨面團醒發的軟硬程度，哪些是揉得太干、哪些是水分太多。

雖每天累得沾床就睡，戚蘿心里卻格外踏實。

看著鋪子的柜臺慢慢成形，貨架立起來，灶臺安好，她總忍不住站在門口打量，想象著開業時客人滿座、香氣飄滿整條街的模樣。

這日傍晚，戚蘿正在鋪子里收拾散落的木屑，王師傅突然笑著喊她：“戚姑娘，快過來看看！柜臺和貨架都做好了！”

她快步走過去，見嶄新的榆木柜臺泛著溫潤的光，邊角打磨得光滑圓潤，三層貨架整齊地靠在墻邊，儲物間的門板也裝好了，還安了個小巧的銅環。

王師傅又道：“再過三日，門窗上漆晾干，地面掃干凈，鋪子就徹底妥當了。你要是想定開業日子，現在就能跟街坊們打個招呼，到時候熱鬧熱鬧。”

戚蘿望著鋪子里的一切，指尖輕輕撫過光滑的柜臺，嘴角忍不住上揚。

她盼了許久的生意，終于要迎來開張的那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