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真萬確！”解如意哭得更厲害，“祖母，您得為我做主啊！她如今掌管中饋，連您賞我的月例都要克扣，她這是要逼死我啊！”

老太太緩緩坐直，冷聲道：“來人！請蘅蕪來。”

不多時，蘅蕪踏入房中，衣袂輕揚(yáng)，神色從容。

“老夫人。”她屈膝行禮，聲音平靜。

“蘅蕪，”老夫人沉聲問，“如意說你當(dāng)眾羞辱她，說她只配給人做妾，可有此事？”

蘅蕪抬眸，目光澄澈：“有。”

解如意一愣，沒想到她竟承認(rèn)得如此干脆。

“但我說的是實(shí)話。”蘅蕪淡淡道，“李常公子乃清貴之后，解小姐若真有意，妾身不反對她去提親，但只能做妾。這是禮法，也是現(xiàn)實(shí)。老夫人若不信，可去問禮部尚書，問他解家如今的品級，可夠格與李家結(jié)為姻親？”

老夫人眉頭緊鎖：“你……你就不能留點(diǎn)情面？她是藺家外戚血脈！”

“血脈？”蘅蕪輕笑，“那她為何不去找她親生母親的娘家？為何不回她父親被貶的嶺南？既然她選擇留在丞相府，就得守丞相府的規(guī)矩。我不罰她擅自離府，已是寬容。”

解如意怒極反笑：“你假仁假義！你分明就是嫉妒我！嫉妒我能嫁給高門，而你……你永遠(yuǎn)只是個侍妾！”

蘅蕪緩緩轉(zhuǎn)身，目光如刀：“解如意，你若再敢污蔑我一句，我不介意讓全府都知道，你為何會被禁足，是因?yàn)槟阍谖也枥锵露荆€是因?yàn)槟闩c徐晚晚密謀，想借徐尚書之手扳倒丞相府？”

解如意渾身一僵，臉色慘白。

老夫人震驚：“你說什么？”

蘅蕪平靜道：“佛堂有暗格，藏有她與徐晚晚往來的書信。信中言明，若她能嫁入李家，便可助徐家打通戶部糧道，老夫人，您還要替她出頭嗎？”

屋內(nèi)所有人都被嚇得臉色發(fā)白，無人敢多說一句多余的。

解如意嘴唇顫抖，幾乎站不穩(wěn)。

老夫人終于揮袖：“滾出去！從今往后，禁足加重，院門上鎖，沒有我的命令，不準(zhǔn)踏出一步！”

解如意癱軟在地，被兩名嬤嬤架起拖走，口中猶自嘶喊：“蘅蕪！你等著！你不得好死！”

蘅蕪靜靜立著，直至人聲遠(yuǎn)去。

老夫人看著她，良久，才低聲道：“你……真是越來越像她了。”

蘅蕪一笑：“誰？”

“先帝那位貴妃。”老太太聲音微顫，“手段狠絕，心如鐵石……連親生骨肉都能舍。”

蘅蕪眸光微閃，卻只輕輕福身：“老夫人，夜深了，早些安歇吧。”

夜風(fēng)拂面，燈籠高懸，長街如河，人流如織。

今日是上元燈節(jié)，京城市井燈火通明，家家戶戶張燈結(jié)彩，坊間小販吆喝聲此起彼伏，糖畫攤前孩童嬉笑，酒樓外樂聲悠揚(yáng)。

蘅蕪立在丞相府角門前，抬手?jǐn)n了攏玄色繡銀竹葉紋的披風(fēng)，面上覆著一方輕紗，只露出一雙清冷秋水的眼。

“小姐，真要出去？”團(tuán)圓提著一盞蓮花燈，眼巴巴地看著她，“若是讓大人知道您私自出府……”

“他不在。”蘅蕪唇角微揚(yáng)，聲音清冷，“今夜去書房議事，我已打聽清楚，不會那么快回來。”

團(tuán)圓吐了吐舌：“可您一個女子，夜里上街……這也太……”

“誰說我是女子？”蘅蕪轉(zhuǎn)身，輕笑一聲。

她脫下披風(fēng)，露出內(nèi)里一身男子裝束，鴉青勁裝，腰束玉帶，發(fā)髻高挽，插一支墨玉簪，袖口滾銀邊，步履間利落颯爽。眉目本就清峻，此刻稍加修飾，竟真如貴胄公子，風(fēng)姿卓然。

“我姓白，叫白蕪。”她淡淡道，“記住了？”

團(tuán)圓瞪大眼，半晌才點(diǎn)頭：“記、記住了！”

兩人混入人流，穿街過巷。燈影搖曳中，蘅蕪眸光微閃，似在享受這片刻自由。她極少出門，更少這樣無拘無束地行走于市井。

她腳步頓了頓，隨即繼續(xù)前行。

“小姐……不對，公子！”團(tuán)圓小跑著跟上，“那邊有燈謎！聽說解了能得一支金步搖呢！”

蘅蕪輕笑：“我對金銀不感興趣。”

“那您對什么感興趣？”一道懶洋洋的聲音忽然從身側(cè)傳來。

她側(cè)首，只見一人斜倚在燈影下，錦袍玉冠，眉眼含笑，手里搖著一柄金絲折扇，扇面畫著一枝傲雪紅梅。

“慕少白？”蘅蕪眸光微凝。

大理寺卿慕少白，當(dāng)朝最年輕的官員，傳聞中風(fēng)流不羈，斷案如神，一手繡春刀能讓江湖悍匪聞風(fēng)喪膽。此刻他嘴角微揚(yáng)，眼神卻亮得驚人。

“喲，這不是蘅女官嗎？”他打量著她男裝的模樣，笑得意味深長，“這身打扮，是要去做刺客，還是去會情郎？”

“慕卿認(rèn)錯人了。”蘅蕪淡淡道，“我是白蕪。”

慕少白輕笑，折扇一合，敲了敲掌心：“白公子？名字倒是清雅，可惜……”

他忽然傾身，目光落在她耳垂上，“你沒戴耳塞，可耳洞還在。”

蘅蕪眸光一沉，不動聲色后退半步：“慕卿果然目光如炬。”

“我不僅看得清，還聽得真。”他瞇眼一笑，“聽說你今早剛罰了表小姐，把她鎖在院里，連茶水都減半。嘖，心狠手辣，名不虛傳。”

“那又如何？”蘅蕪冷笑，“她該罰。”

“可你不覺得……太累了？”慕少白忽然斂了笑意，“整日算計，步步為營，連夜里都不肯放松？”

蘅蕪沉默一瞬，隨即輕笑：“你懂什么。”

“我不懂權(quán)謀，但我懂人。”他忽然伸手，將她耳側(cè)一縷散落的發(fā)絲勾至耳后，動作輕佻卻不過分，“你明明可以活得輕松些。”

蘅蕪眸光驟冷，抬手撥開他的手：“慕少白，別太過分。”

“好好好，我不碰。”他攤手，笑得無辜，“可既然出來了，不如去個更熱鬧的地方？我知道有家花樓，新來了個花魁，琴藝無雙，據(jù)說連宮里的貴人都特意去聽過一曲。”

“我不去。”蘅蕪轉(zhuǎn)身欲走。

“可你已經(jīng)來了。”慕少白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卻堅決，“你看——”

他抬手一指。

前方街角，赫然立著一座三層樓閣，燈火通明，絲竹悅耳，門口停著數(shù)輛華貴馬車，賓客盈門。

蘅蕪皺眉：“你……早就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