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果體研究所的緊急通道像一條被遺忘的金屬腸道,蜿蜒向上。程墨抱著昏迷的小祁諾,每一步都讓肋骨的傷處傳來尖銳的疼痛。身后,小七的機械足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只有偶爾關節伺服電機的嗡鳴暴露她的存在。應急燈管在頭頂投下慘白的光,將三人的影子拉長又壓短,如同某種扭曲的默劇。
“前方三十米右轉。”小七的聲音通過新身體的發聲器傳出,比之前更加接近人類,卻仍帶著微弱的電子質感,“機庫壓力門需要生物密鑰?!?
程墨的眉心印記傳來隱約的灼熱感。自從雪山鐘樓那場戰斗后,印記中心多出的沙漏圖案就時常發燙,像是某種警示裝置。此刻,它正隨著他們靠近機庫而越來越熱,幾乎要灼穿皮膚。
“有東西在上面等我們?!彼麎旱吐曇?,右手下意識摸向能量槍——槍膛里只剩不到20%的能量儲備,勉強夠兩三次射擊。
小七的機械眼在黑暗中調整焦距,虹膜收縮成細線:“熱源掃描顯示...機庫內有三個生命體,體溫異常低,28到30度之間。還有...”她突然停頓,機械手指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一個非生命體,能量讀數與時痕之神殘留碎片吻合度89%。”
程墨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萬晟集團的第七特遣隊,果然已經提前埋伏。那些被污染的特工,再加上時痕之神的意識碎片載體...以他們現在的狀態,正面沖突毫無勝算。
“有其他路嗎?”
小七的機械眼閃爍了幾秒:“通風系統。B3層有個檢修通道能直達地面,但...”她的目光落在程墨懷里的小祁諾身上,“空間狹窄,成年人無法通行?!?
程墨低頭看著小祁諾蒼白的小臉。女孩的呼吸微弱但平穩,胎記散發著穩定的粉金光暈,像是某種保護機制仍在運作。他輕輕擦去她額頭的冷汗,做出決定。
“你帶小諾走通風系統。我去機庫引開他們?!?
小七的機械眼瞳孔瞬間擴大:“自殺行為。你能量不足,身體多處受傷,生存概率低于7%。”
“不是去拼命?!背棠珡目诖锾统瞿敲峨p色沙漏,塞進小祁諾的衣袋,“是去談判?!?
小七的機械面部無法做出表情,但她的聲音帶上了一絲人類才有的急迫:“那些是被深度污染的載體!沒有理性可談!”
程墨的嘴角扯出一個苦笑:“不是和他們談。”他指了指自己的眉心印記,“是和這個談?!?
小七的數據庫似乎瞬間理解了什么。她的機械眼快速掃描程墨的印記,數據流如瀑布般閃過:“你打算...激活錨定啟動器的全部功能?那會徹底改變你的量子簽名!可能永遠無法恢復!”
“父親在我體內植入這東西,總該有點用處。”程墨輕輕將小祁諾交給小七,“松果體研究所往西五公里有個廢棄氣象站,我們在那里匯合。如果...”他頓了頓,“如果天亮前我沒到,就帶小諾去雪山鐘樓。青銅懷表會保護她?!?
小七的機械臂穩穩接過小祁諾,類膚材料下的動力裝置發出細微的嗡鳴。她沒有再反對,只是突然扯下自己左臂的一塊裝甲板,露出里面精密的量子通訊模塊。
“植入式通訊器?!彼龑⒁幻睹琢4笮〉木w塞進程墨手中,“直接貼在印記上。我能...感知你的狀態?!?
程墨點頭,將晶體按在灼熱的眉心印記上。一陣尖銳的刺痛后,晶體如同被吸收般消失在皮膚下。奇異的是,他立刻“感覺”到了小七的存在——不是通過聲音或視覺,而是一種近乎心靈感應的微弱連接。
“走吧?!彼詈竺嗣∑钪Z的頭發,轉身走向機庫方向。
小七抱著小祁諾,銀白色的身影無聲地消失在通風管道的陰影中。
程墨深吸一口氣,沿著通道繼續向上。隨著距離機庫越來越近,眉心印記的灼熱幾乎變成了一種持續的白噪音,干擾著他的思考。奇怪的是,這種痛苦反而讓他的感官變得更加敏銳——他能聽到機庫內金屬輕微的變形聲,能聞到空氣中那股若有若無的鐵銹味,甚至能“感覺”到三個被污染的特工如同暗紅的人形剪影,在意識邊緣模糊地蠕動。
機庫壓力門就在眼前。程墨沒有猶豫,直接將拇指按在生物識別面板上。
“嘀——”
門鎖解除的瞬間,三道冰藍色的能量束從不同角度射來!程墨早有預料,一個側滾翻躲到一臺廢棄的載具后面。能量束擊中金屬地面,瞬間凝結出大片白霜。
“程墨先生?!币粋€帶著電子雜音的男聲在機庫中回蕩,“萬晟集團第七特遣隊奉命接管松果體研究所。請您交出胎記攜帶者,配合我們的工作?!?
程墨從掩體邊緣窺視。三個穿著黑色戰術服的人呈三角陣型站在機庫中央,手中的武器統一指向他的方向。他們的面部被特制的護目鏡遮擋,但裸露的頸部皮膚上爬滿了暗紅的銹蝕紋路。更令人不安的是,他們身后懸浮著一個約兩米高的暗紅能量體——沒有固定形態,如同一團不斷變換的生物組織,中心位置嵌著一個緩緩旋轉的審判者符號。
時痕之神的意識碎片載體。
“胎記攜帶者不在這里?!背棠室馓岣咭袅?,同時感受著眉心印記越來越強的脈動,“但我知道你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緩緩站起身,高舉雙手表示無害,能量槍別在后腰明顯的位置。三個特工沒有立即開火,但武器始終鎖定著他。
“第五元素?!背棠呦蚯?,每一步都讓眉心印記的灼熱加劇,“你們想捕獲它,用來完成時痕之神的最終形態。但問題是...”他突然指向那個暗紅能量體,“你們確定它真的把你們當同伴嗎?”
暗紅能量體劇烈扭曲了一下,中心的審判者符號轉速突然加快。三個特工似乎接收到了某種指令,同時向前逼近。
“最后一次警告,程墨先生?!鳖I頭的特工聲音冰冷,“交出胎記攜帶者,否則我們將采取強制措施?!?
程墨停下腳步,距離三人只有五米遠。他的太陽穴突突跳動,眉心印記的灼熱已經達到臨界點。某種古老而強大的力量正在他意識深處蘇醒,如同冬眠的巨獸被強行喚醒。
“強制措施?”程墨笑了,這個表情讓他看起來突然陌生起來,“像這樣嗎?”
他猛地扯開衣領,露出眉心印記——那枚鋼印玫瑰與沙漏的復合符號此刻正爆發出刺目的金紅光芒!光芒中,無數細小的數據流如同活物般蜿蜒而出,在空中構建出一個復雜的立體圖案:七個光點排列成審判者符號,每個光點都延伸出無數細線,連接著不同世界線的碎片!
三個特工同時后退一步,護目鏡下的臉因突如其來的強光而扭曲。暗紅能量體則發出刺耳的尖嘯,瘋狂地向后縮去,仿佛遇到了天敵!
“認得這個嗎?”程墨的聲音變得低沉而沙啞,帶著某種非人的回音,“程遠山設計的終極安全協議——‘守望者’系統。七個錨點,七個守望者。而我是第一個。”
他向前邁出一步。眉心印記釋放出的數據流瞬間侵入最近一個特工的護目鏡,屏幕上的信息如瀑布般滾動:
【檢測到Ω級權限】
【最高指令覆蓋中...】
【清除污染協議啟動】
那個特工突然僵直,手中的武器當啷一聲掉在地上。他痛苦地抓撓著自己的喉嚨,護目鏡炸裂,露出下面已經完全機械化的雙眼——此刻正從暗紅色迅速褪回正常的金屬銀灰!
“你...不可能!”剩下的兩個特工驚恐地后退,武器瘋狂掃射!程墨不躲不閃,眉心印記形成的光盾輕易偏轉了所有能量束。他繼續向前,每一步都讓光盾擴大一分,數據流更加狂暴。
暗紅能量體見勢不妙,突然分裂成三股,分別鉆入三個特工的口鼻!被凈化的那個特工立刻重新被暗紅污染,三人同時發出不似人類的嚎叫,身體開始不自然地膨脹變形!
“可悲?!背棠穆曇粢呀浲耆兂闪肆硪粋€存在的聲音,古老而疲憊,“你們以為自己是獵手,實際上只是容器?!?
他雙手猛地合十!眉心印記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強光!整個機庫瞬間被金紅色的數據風暴吞沒!三個被污染的特工在光芒中如同曝露在強酸下的蠟像,迅速溶解、汽化!暗紅能量體發出最后的、撕心裂肺的尖嘯,審判者符號如同被無形的手捏碎般分崩離析!
光芒持續了整整十秒才逐漸消散。機庫內一片狼藉,所有電子設備過載燒毀,金屬表面覆蓋著一層細密的、如同霜花的能量結晶。三個特工和暗紅能量體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有地面上幾道焦黑的痕跡證明他們曾經存在。
程墨跪倒在地,劇烈喘息。眉心印記的光芒迅速黯淡,最終恢復成普通的紋路。劇烈的消耗讓他視線模糊,耳中嗡鳴,嘴里滿是血腥味。但他嘴角卻扯出一個勝利的微笑——計劃成功了。激活父親埋在他體內的“守望者”協議,雖然代價巨大,但至少爭取到了時間。
“程墨?”小七的聲音突然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通過那枚植入式通訊器,“我們已安全抵達氣象站。小諾醒了,但狀態不穩定...她的胎記在發光,像是...在接收什么信號。”
程墨掙扎著站起來,扶著墻壁向機庫邊緣的一架老式直升機走去。那是松果體研究所的應急飛行器,看起來還能運作。
“我馬上...過去?!彼D難地回應,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小心警戒...可能還有...”
他的話沒能說完。機庫角落的陰影里,一個被所有人忽略的維生艙突然彈開!一個纖細的身影踉蹌著爬出來,穿著殘破的實驗袍,左臂完全機械化,右半邊臉覆蓋著暗紅銹跡——是林博士!那個在研究所下層被污染的首席技術官!
“守望者...系統...”林博士的聲音如同生銹的齒輪摩擦,“程遠山...果然...留了一手...”
程墨轉身,能量槍已經握在手中,但槍膛能量指示器顯示只剩5%——勉強夠一次最低功率射擊。他的身體狀態也無法再次激活守望者協議。
林博士沒有立即攻擊。她歪著頭,機械眼閃爍著病態的紅光,突然笑了:“沒用的...你以為...消滅一個載體...就結束了?”她的機械手指向機庫天花板,“看看...外面...”
程墨的量子視覺自動激活。透過厚厚的金屬天花板,他“看”到了令他血液凝固的景象——翡翠灣方向的夜空被暗紅色的光污染籠罩,七個巨大的審判者符號如同星座般排列,其中六個已經完全亮起,唯有雪山方向的第七個仍半明半暗。而更近處,數十個暗紅光點正從不同方向朝松果體研究所移動——更多的污染特工!
“萬晟集團...傾巢出動...”林博士的機械手指不自然地抽搐著,“為了...第五元素...值得...”
程墨沒有回答。他緩緩抬起能量槍,瞄準林博士的機械眼。對方似乎并不在意,反而張開雙臂,露出一個扭曲的微笑。
“開槍啊...守望者...”她的聲音突然變得清晰,像是暫時掙脫了污染,“殺了我...然后看著...翡翠灣...變成...時痕之神的...溫床...”
程墨的手指在扳機上微微收緊。就在這時,林博士的右眼(那半邊尚未完全機械化的眼睛)突然流下一滴淚水。一個微弱的、屬于人類的聲音從她喉嚨深處擠出:
“B2實驗室...主控臺下...有程遠山的...終極指令...”
機械眼的紅光瞬間暴漲!林博士的身體劇烈抽搐,像是兩個意識在爭奪控制權。她的機械左手突然抬起,鋒利的指尖刺向自己的太陽穴!
“快...走...”人類的聲音最后掙扎著說道。
程墨扣下扳機。能量束精準命中林博士的機械左臂關節,使其攻擊軌跡偏移,只在臉頰上劃出一道血痕。同時他箭步上前,一記手刀擊中她的后頸——不是要傷害她,而是激活了她植入式芯片的緊急休眠協議。
林博士的身體軟軟倒下。程墨接住她,迅速檢查頸后的芯片接口——暗紅銹蝕物已經侵蝕了大半系統,但核心處理器仍有一絲未被污染的跡象。
“堅持住,博士。”他低聲說,扛起昏迷的林博士向直升機走去,“或許你比那些數據更有價值?!?
直升機啟動的過程出乎意料的順利。程墨的基礎飛行技能足夠應付這種短途飛行。當旋翼卷起的狂風充斥機庫時,他最后看了一眼監控屏幕——數十個暗紅信號已經抵達研究所外圍,最近的幾個正在突破B1層的防線。
“小七,我們二十分鐘后到。”他通過植入式通訊器說道,“準備轉移,這里不安全了?!?
沒有回應。只有一陣刺耳的電子雜音,隨后通訊徹底中斷。
程墨的心沉了下去。他推動操縱桿,直升機搖搖晃晃地升空,穿過機庫頂部的自動開啟的出口。夜空下,翡翠灣方向的暗紅天幕如同一個正在潰爛的傷口,而雪山氣象站則在純凈的月光中閃爍著微弱的希望。
直升機轉向西方時,程墨的余光瞥見儀表盤下方貼著一張老照片:年輕的程遠山和祁諾博士站在雪山鐘樓前,懷里抱著一個襁褓。照片邊緣寫著一行小字:
【當三個傷疤相遇時,尋找第四種可能性。第五元素不在過去或現在,而在尚未鑄就的未來。】
程墨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摸了摸眉心印記,又看向懷中昏迷的林博士,最后望向氣象站方向。三個傷疤——他自己被改造的身體、林博士半機械化的軀殼、小祁諾被植入第五元素的胎記。第四種可能性...或許就藏在那個被所有人忽略的變量里:小七。
“堅持住,孩子們。”他推動節流閥,直升機加速劃破夜空,“我們快到了?!?
而在翡翠灣的海岸邊,浪花再次將一枚銹蝕的懷表推上沙灘。表蓋內側,原本的刻痕下方,新浮現出一行更加古老的文字:
【當守望者齊聚,時間之傷終將愈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