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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落葉的信箋

林望在數學課上折紙船時,被粉筆頭砸中手背。

紙船的船身歪歪扭扭,船帆上用紅蠟筆畫了個星星,被他慌忙塞進課本。老班推了推眼鏡:“林望,這道拋物線頂點坐標,你來黑板上算?!?

他捏著粉筆的手在抖,白色粉末落在校服褲上,像撒了把碎雪。后排突然傳來陳岸的低笑:“笨蛋,頂點在(3,5)!”

“坐下吧?!崩习喟呀贪概脑谥v臺上,“下次再走神,罰你抄三角函數公式五十遍?!?

林望坐下時,指尖摸到褲袋里的梧桐果。熒光粉早就褪成了淺黃,果蒂的紅繩卻越磨越亮,像條不會斷的線。

***美術教室的窗臺上堆著片梧桐葉。

蘇晚用鉛筆在葉面上畫坐標系,葉脈正好成了天然的坐標軸。孟漁抱著畫板闖進來,顏料盤里的鈦白灑在葉面上,暈成個小小的月亮:“陳岸說林望數學考了六十多分,是不是你教的?”

“我哪會教數學,”蘇晚的橡皮在葉面上蹭出淺灰的印子,“是他自己抄錯題集抄會的。”她突然把樹葉翻過來,背面用紅蠟筆寫著行小字:“拋物線頂點像不像鳥窩?”

“喲,”孟漁搶過樹葉晃了晃,“這是給某人的信吧?”她突然指著窗外,“說曹操曹操到?!?

林望蹲在柵欄對面的梧桐樹下,校服外套搭在樹枝上,露出里面印著數學公式的T恤。他舉著個筆記本在晃,風把紙頁吹得嘩啦啦響,像只振翅的鳥。

“他穿的啥呀?”孟漁笑得直不起腰,“公式印在衣服上,是怕考試忘了?”

蘇晚沒笑,抓起畫架上的速寫本就往外跑。帆布鞋踩過積水潭,濺起的水花打濕了褲腳,像幅沒干的水彩畫。

***柵欄邊的牽牛花謝了大半。

林望把筆記本從柵欄縫里塞過來,封面畫著只歪歪扭扭的螢火蟲,翅膀上寫著“月考加油”。“這是陳岸他媽給的復習資料,”他撓撓頭,“說你生物總考不好?!?

“誰生物不好了?”蘇晚的指尖劃過筆記本里的細胞圖,突然看見頁腳畫著個鳥窩,三只小鳥正往窩里叼紅蠟筆,“這是你畫的?”

“陳岸畫的,”林望的耳朵紅了,“他說小鳥叼蠟筆,就像你往樹洞里塞畫紙?!彼蝗粡臉浜笸铣鲚v自行車,車把上綁著個布包,“上周你說想吃糖炒栗子?!?

布包上沾著褐色的糖渣,栗子殼的尖刺戳破了棉布。蘇晚剛要伸手去接,就聽見教導主任的皮鞋聲從巷口傳來,鐵柵欄的影子在地上晃,像條追來的蛇。

“藏起來!”林望把自行車推進樹叢,布包塞進樹洞時,栗子滾了一地,“下周三下午,老地方見?!?

蘇晚抱著筆記本蹲在柵欄后,聽見教導主任的訓斥聲混著林望的腳步聲遠去,突然發現筆記本里夾著片梧桐葉,葉面上的拋物線頂點,被紅蠟筆涂成了紅色。

***周三下午的陽光斜斜地切過操場。

林望蹲在起跑線前系鞋帶時,陳岸用胳膊肘撞他:“蘇晚在柵欄那邊呢,看你跑八百米會不會偷懶?!?

他抬頭時,正看見蘇晚舉著速寫本在晃,本子上畫著個加油的小人,舉著支紅蠟筆當火炬。體育老師吹哨的瞬間,他突然想起她在樹葉上寫的話:“拋物線的軌跡,其實是向天空的奔跑?!?

“跑??!”陳岸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林望的鞋底擦過塑膠跑道,風灌進公式T恤的領口,涼絲絲的。他沖過終點線時,聽見柵欄那邊傳來蘇晚的喊聲,像顆投入心湖的石子,漾開圈圈漣漪。

***醫務室的消毒水味有點沖。

林望的膝蓋貼著塊紗布,是沖線時被跑道邊的石子劃破的。蘇晚用棉簽蘸著碘伏往他傷口上涂,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什么:“陳岸說你故意放慢速度,不然能跑進兩分五十秒?!?

“跑那么快干嘛,”他盯著她發間的梧桐葉發卡,“又不是要飛?!?

“就快飛了,”蘇晚的棉簽頓了頓,“下個月的市運動會,你要是拿了獎,就能進體校的預備隊。”她突然把個玻璃罐放在桌上,里面裝著滿滿一罐梧桐葉,每片葉面上都有紅蠟筆的字跡。

“這是什么?”林望拿起片葉子,上面畫著兩只紙船,在河面上漂向同一個方向。

“落葉信箋,”蘇晚的指尖劃過罐口的紅繩,“生物老師說,樹葉腐爛后會變成養分,就像秘密藏進土里,總會長出點什么?!?

林望突然想起樹洞里的栗子殼,大概已經被蟲子啃成了碎屑。他摸出兜里的紅蠟筆,在剛落下的梧桐葉上畫了個笑臉:“這個也放進去?!?

“畫的啥呀,”蘇晚搶過樹葉笑,“嘴角歪得像被風吹的?!彼蝗话讶~子夾進他的筆記本,“下次考數學前,看看這個笑臉,就不緊張了?!?

窗外傳來陳岸和孟漁的爭吵聲,大概是為了誰去買汽水。林望看著蘇晚低頭系玻璃罐的紅繩,陽光穿過她的發梢,在紗布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會動的星星。

***運動會開幕式那天,天空飄著細雨。

林望站在跑道起點時,看見蘇晚舉著傘站在觀眾席第一排,速寫本上的加油小人被雨水洇成了淺紅色。孟漁在她旁邊舉著相機,鏡頭上的水珠折射出彩虹,像塊碎掉的糖。

“各就各位!”裁判的發令槍響了。

林望沖出起跑線時,雨突然變大了,砸在跑道上濺起白色的水花。他聽見蘇晚的喊聲混著雨聲傳來,像小時候隔著河的喇叭聲,清晰得能看見聲波的形狀。

跑到第三圈時,他的膝蓋突然傳來刺痛,紗布被雨水泡得發漲,紅色的血暈在白色布料上,像朵綻開的花。觀眾席的吶喊聲里,他突然聽見句很輕的話:“拋物線頂點,是離天空最近的地方?!?

沖過終點線的瞬間,林望看見蘇晚舉著速寫本在晃,本子上的拋物線頂點,被紅蠟筆涂成了耀眼的紅。

***醫務室的日光燈忽明忽暗。

校醫給林望換紗布時,蘇晚蹲在旁邊數玻璃罐里的樹葉?!耙还踩咂?,”她把新撿的梧桐葉放進去,葉面上用紅蠟筆寫著“1分58秒”,“比上次快了十二秒。”

“運氣好而已。”林望的指尖摸著膝蓋上的紗布,突然想起她在樹葉上畫的鳥窩,“小鳥們飛遠了嗎?”

“上周看見它們在河對岸筑巢了,”蘇晚的眼睛亮晶晶的,“生物老師說,它們明年會回來的?!彼蝗粡亩道锾统鰝€紙包,“我媽烤的餅干,這次沒烤糊?!?

餅干的形狀像小小的拋物線,邊緣沾著芝麻。林望剛要伸手去拿,就看見紙包上印著個熟悉的logo——是市體校的招生宣傳單,被剪成了餅干盒的形狀。

“你想報體校?”蘇晚的聲音突然低了,像怕驚飛什么似的。

林望捏著紙包的手指在抖:“還沒決定,陳岸說……”

“別聽陳岸的,”蘇晚的眼淚突然掉在玻璃罐上,“你想去就去啊?!彼巡AЧ尥麘牙锶斑@些樹葉,你帶著?!?

“我不走,”林望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紗布上的血蹭在她手背上,像朵小小的花,“我跟老班說好了,報本地的高中,跟你考同一所?!?

蘇晚愣?。骸罢娴模俊?

“真的,”他從校服內袋掏出片梧桐葉,用紅蠟筆寫著兩個名字,并排靠在一起,“你畫的兩座橋,這次能連起來了。”

雨停了,陽光從醫務室的窗戶照進來,玻璃罐里的樹葉在光線下輕輕晃,像封封寫滿秘密的信,在時光里慢慢舒展。

***初冬的第一個周末,梧桐葉落滿了河岸。

林望蹲在樹下撿樹葉時,聽見自行車鈴鐺聲從巷口傳來。蘇晚騎著淺藍色的女式車,車筐里裝著個木盒子,紅繩系著的盒蓋上,畫著兩只交疊的手。

“這是什么?”他幫她扶車時,指尖碰到她凍得發紅的耳朵。

“我們的秘密盒,”蘇晚打開盒子,里面放著紅蠟筆、鈷藍畫筆、半包餅干,還有片壓平的牽?;?,“陳岸說,把重要的東西藏在一起,就不會弄丟了。”

林望把剛撿的梧桐葉放進去,葉面上用紅蠟筆寫著“周六下午三點”?!跋轮苡醒?,”他踢了踢腳下的落葉,“要不要來堆雪人?”

“當然要,”蘇晚的睫毛上沾著片雪花,像只停在眼角的蝴蝶,“我要堆個戴紅蠟筆圍巾的雪人?!彼蝗恢钢鴺漤?,“你看!”

兩只小鳥停在光禿禿的枝椏上,嘴里叼著紅色的線頭,大概是從誰的圍巾上扯下來的。林望想起蘇晚說的“它們會回來的”,突然覺得有些等待,從來都不是空的。

***第一場雪下得很大。

林望在柵欄邊堆雪人的時候,蘇晚正用紅蠟筆給雪人畫圍巾。陳岸和孟漁在旁邊打雪仗,雪球砸在秘密盒上,發出咚咚的響聲,像誰在敲鼓。

“你看這雪人,”林望把圍巾系在雪人脖子上,紅蠟筆的顏色在白雪里格外亮,“像不像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樣子?”

蘇晚沒說話,突然抓起把雪往他脖子里塞。冰涼的雪順著衣領滑進去,林望的喊聲驚飛了枝椏上的小鳥,它們撲騰著翅膀往河面飛,紅色的線頭從嘴里掉下來,像根會飛的線。

“笨蛋!”林望伸手去撓她癢癢,卻在觸到她發間的梧桐葉發卡時停住了。雪落在她的睫毛上,很快化成了水,像沒掉下來的眼淚。

“明年,”她突然開口,聲音被風吹得輕輕的,“我們還能在這堆雪人嗎?”

“當然能,”林望把秘密盒埋在雪人肚子里,紅繩的末端露在外面,像個小小的標記,“直到這棵梧桐樹長得比藝術附中的樓還高?!?

遠處傳來新年的鐘聲,大概是哪個教堂的。林望看著蘇晚低頭系圍巾的樣子,突然覺得雪地里的腳印像串省略號,后面藏著說不完的話。

***期末考試結束那天,陽光格外好。

林望在教室收拾書包時,陳岸抱著堆漫畫書闖進來:“蘇晚讓孟漁帶話,說在柵欄那邊等你?!彼蝗粔旱吐曇?,“老班說你上重點高中沒問題,就是數學還得再補補?!?

林望把紅蠟筆和筆記本塞進書包,轉身時碰倒了桌角的秘密盒。木盒摔在地上,里面的梧桐葉撒了一地,每片葉面上的字跡都清晰可見,像串倒過來的時光。

“我先走了。”他抓起書包就往外跑,梧桐葉被風吹得跟著他飛,像群追來的蝴蝶。

柵欄邊的雪已經化了,蘇晚蹲在雪人融化的地方,手里捧著秘密盒。“你看,”她把片梧桐葉遞給他,上面的紅蠟筆字跡被雪水泡得發藍,“像不像河水的顏色?”

林望接過樹葉時,突然發現背面用鉛筆寫著行小字:“市一中美術班,我考上了?!?

“真的?”他的聲音突然變調,像被誰掐住了喉嚨。

“真的,”蘇晚的眼睛亮得像星星,“孟漁也考上了聲樂班,我們以后能一起上學了。”她突然從秘密盒里拿出個東西,“給你的?!?

是支新的紅蠟筆,筆桿上刻著個小小的“望”字。林望捏著蠟筆的瞬間,突然想起樹洞里那支被蟲子蛀了的舊蠟筆,紅色粉末沾在手心,像永遠洗不掉的晚霞。

“這個給你。”他從書包里掏出個筆記本,最新一頁畫著兩座橋,用實線緊緊連在一起,河面上漂著兩只紙船,船上的火柴人手牽著手。

蘇晚翻開筆記本時,發現每一頁都夾著片梧桐葉,葉脈間寫滿了數學公式,最后一頁畫著個大大的笑臉,嘴角彎得像月牙,眼角有顆小小的痣。

“我也考上一中了,”林望的耳朵紅得像被火燒,“在理科班,離美術樓最近的那個?!?

河面上的冰開始融化,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林望看著蘇晚低頭笑的樣子,突然覺得那些隔岸的時光,那些藏在樹洞里的秘密,都順著融化的雪水,流成了一條溫暖的河。

遠處的教學樓傳來收廢品的鈴鐺聲,大概是在收舊課本。林望想起被媽媽賣掉又找回來的那本語文書,想起蘇晚畫的橋,想起樹洞里的煙盒和蠟筆,突然明白有些東西,就算被時光帶走,也會在心里留下印記。

“春天的時候,”蘇晚把紅蠟筆塞進秘密盒,“我們去看新抽的梧桐芽吧。”

“好,”林望把秘密盒埋進剛化的泥土里,紅繩的末端露在外面,像個約定的記號,“老地方,三點。”

風吹過光禿禿的樹枝,發出嗚嗚的響聲,像在唱一首舊歌。林望看著蘇晚抱著筆記本轉身的背影,突然想起她畫的《對岸》,畫里的樹影終于合在了一起。

原來有些線,就算隔著河,隔著柵欄,隔著時光,也總會連起來的。就像拋物線總會找到它的頂點,就像落葉總會回到樹根,就像他和她,總會在春天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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