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九位閻王,如同九尊驟然蒙上陰影的石像,在血色月華與彼岸花搖曳的詭影中僵立著。他們彼此的目光在死寂的空氣中無聲碰撞、交錯,又迅速避開,每一次短暫的對視都傳遞著難以言喻的驚悸與更深沉的陰霾。本就因魔神威壓而蒼白的臉色,此刻更是褪盡了最后一絲血色,呈現出一種近乎死灰的難看。一種名為兔死狐悲的寒意,比冥夕月帶來的威壓更刺骨地滲入骨髓。
盡管十殿閻羅共掌幽冥,平日里因權責糾葛、理念相異,關系遠談不上和睦,甚至不乏齟齬。但當轉輪王玄玉身殞道消的消息被魔神以如此冷酷的方式點破,一種源自同僚身份的、沉重的惋惜與悲涼,依舊不可抑制地浮現在心頭。其中一位閻王下意識地攥緊了寬大袍袖下微微發顫的手指,指尖深深陷入掌心;另一位則緩緩閉了閉眼,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仿佛咽下了一口無形的苦澀。
這份惋惜,很快又被更深的恐懼與無奈所覆蓋。因為他們心知肚明,玄玉之所以招致這魂飛魄散、神位崩解的結局,絕非偶然。若非他執掌輪回、渡化萬魂,知曉了太多不該知曉的天地隱秘,觸及了連神明都諱莫如深的禁忌……那高高在上、冷漠無情的“天道”,又怎會如此急切地、毫不容情地降下抹殺?玄玉的“知”,本身就成了最大的原罪。這念頭像冰冷的毒蛇,纏繞在每一位閻羅的心頭,令他們遍體生寒。
青玄上帝周身神光驟然暴漲,那柄蘊藏無上道則的玉清拂塵不知何時已緊握在手,素來清冷淡漠的眸中此刻燃燒著滔天怒火與殺意。他一步踏碎虛空,拂塵引動九天清氣,化作一道撕裂幽冥的刺目寒芒,直指冥夕月心口!含恨一擊,勢要將這褻瀆神威的魔神誅滅當場!
玄色面紗下,冥夕月的唇角勾起一絲玩味的弧度,面對那足以重創神祗的殺招,她竟連身形都未動分毫。就在那寒芒即將及體的剎那,一道清幽如冰泉滴落寒潭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在青玄上帝神魂深處響起:“青玄……”這聲音并非阻止,更像是一聲帶著戲謔的提醒,“……仔細看看,這是誰?”
話音未落,她懷中那仿佛亙古沉睡的白貓,眉心處一道玄奧深邃的青色紋路驟然顯現!那紋路古老而神圣,流淌著至純至凈的創生道韻,其氣息、其神髓……讓青玄上帝那含怒而擊的身影如同被無形的法則巨手死死扼住,硬生生僵在半空!
“——!!!”
青玄上帝瞳孔驟然縮成針尖,臉上血色瞬間褪盡,連緊握拂塵的手指都因極度的震驚與不可置信而猛然松開,那柄玉清拂塵竟脫手墜向幽冥!他踉蹌著倒退一步,死死盯著白貓眉心的青紋,聲音因極度的驚駭與顫栗而完全扭曲破音:“怎么可能!這……這是……師尊的氣息?!師尊……師尊怎么會……在你那兒!!!”
“呵呵……”冥夕月發出一聲低低的輕笑,帶著一絲殘酷的愉悅。她垂首,指尖輕柔地拂過白貓眉心那道令青玄上帝心神俱裂的青紋,仿佛在撫摸一件稀世的珍寶,又像是在撥弄一根最脆弱的琴弦。“準確地說,”她的聲音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慵懶,“這可不是你那高高在上的師尊本體。不過是他當年散落于混沌戰場的一縷……微不足道的殘魂罷了。”她的指尖在那青紋上輕輕一點,一縷極其微弱卻純正無比的玉色魂光微微流轉,“被吾遇見,順手……化作了這小東西的模樣。”
她抬起那雙蘊藏無盡深淵的墨眸,目光如淬了寒冰的針,刺向失魂落魄的青玄上帝,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更深了。她修長的手指緩緩滑過白貓柔軟的脊背,最終停留在它小巧的耳尖,若有若無地捻動著。“你說……”她的聲音輕柔得近乎耳語,卻字字如萬載寒冰砸入青玄的心湖,“若是他這一縷殘魂有幸醒來,憶起自己曾被吾當作一只溫順的貓兒,抱在懷中這般撫弄……你那位視尊嚴如性命的師尊,青霄帝尊……會作何感想呢?”
“呵呵呵……”低沉而愉悅的笑聲,如同冰珠滾落玉盤,自那玄色面紗下逸散開來,在死寂的血色月華下回蕩,帶著無盡的嘲弄與一絲令人毛骨悚然的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