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喬治笑著點頭：“是的，小小姐，奧德里奇公爵大人當年的確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勇士。”他目光慈祥地看向塞拉維恩，“二皇子殿下若有興趣，稍后老朽可以為您講講這些畫像的故事。”

塞拉維恩禮貌地頷首回應：“非常感謝，聽起來很有趣。”但他的目光很快又回到了正踮著腳，試圖去摸畫像下方裝飾寶劍的伊莎琳娜身上，眼神里帶著不易察覺的縱容。

接著，伊莎琳娜推開一扇沉重的雕花木門，一股混合著舊紙張、皮革和淡淡木蠟油的寧靜氣息撲面而來。這是公爵府的圖書室，高大頂天的書架如同沉默的巨人，空氣中仿佛都漂浮著知識的微粒。

“這里是爸爸的書房！”伊莎琳娜壓低聲音，像是在分享一個秘密，“那邊矮矮的書架是我的！”她拉著亞歷克西斯跑到一個專門定制的、只有他們身高一半多的櫻桃木書架前，上面擺滿了色彩鮮艷的繪本、立體書和一些簡單的童話故事。

圖書管理員是一位戴著眼鏡、表情嚴肅的女士，見到他們進來，她推了推眼鏡，剛要開口，伊莎琳娜就搶先一步，豎起一根小手指在嘴邊：“噓——！菲莉女士，請不要打擾我們！”

菲莉女士看著兩個孩子，尤其是旁邊那位身份尊貴的小客人，嚴肅的表情緩和下來，微微笑了笑，點頭示意他們自便，便繼續低頭整理她的書目了。

塞拉維恩的目光掃過那些巨大的書架，最后落在伊莎琳娜那個充滿童趣的小小角落，又看著她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本巨大的、關于花卉的立體書，獻寶似的捧到他面前，輕聲給他講解哪朵花最香，不過通常是根據顏色來判斷的。

他安靜地聽著，偶爾指出一兩種他認識的花，換來伊莎琳娜驚訝又崇拜的目光。

穿過幾條仆人使用的、稍微狹窄些的走廊，伊莎琳娜顯然對這里熟門熟路，他們偷偷溜到了廚房區的外圍。

空氣中彌漫著剛烤好的面包、香草和燉肉的誘人香氣。

“嘿！小調皮鬼！又想來偷吃什么啦？”一個系著白色圍裙、身材圓潤的廚娘看到伊莎琳娜，立刻叉著腰，故作兇悍地問道，眼里卻滿是笑意。

她注意到了伊莎琳娜身后的二皇子塞拉維恩，連忙收斂了些，恭敬地行了個禮。

伊莎琳娜一點也不怕，笑嘻嘻地跑過去，抱住廚娘的大腿撒嬌：“瑪莎阿姨最好啦！給我們一點點，就一點點剛烤好的小餅干好不好？”

瑪莎廚娘無奈地搖搖頭，轉身從還溫熱的烤盤里拿出兩塊做成小熊形狀、散發著濃郁奶香的餅干，遞給兩個孩子：“喏，拿好了，小心燙。別讓女仆長看見，不然又該說我了！”

“謝謝瑪莎阿姨！”伊莎琳娜歡呼一聲，接過餅干，塞了一塊給他，自己就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燙得直吹氣，卻又滿足地瞇起了眼睛。

塞拉維恩看著她毫無形象的樣子，又看看手里形狀可愛、香氣撲鼻的餅干，慢慢地咬了一口，甜膩溫暖的味道在口中化開。他很少吃到這樣剛出爐、帶著點“違規”意味的簡單食物，感覺很是新奇。

這塊餅干…還真是…好甜

最后，他們來到了目的地——府邸后那片如同仙境般的巨大花園。陽光毫無保留地傾瀉下來，將各色玫瑰、繡球、鳶尾花照耀得璀璨奪目，空氣里彌漫著令人沉醉的甜香。

伊莎琳娜像是回到了自己的王國，松開他的手，在花叢間的草地上小跑著。

“你看這朵！紅色的！很好看的！”

“還有這個！白色的！聞起來也很香！”

她像一只忙碌的小蜜蜂，穿梭在花叢邊緣，小心翼翼地避開花刺，精心挑選著那些最新鮮、最柔軟的花瓣，以及一些開放得正好、小巧而完整的粉色、白色和淡黃色的玫瑰花。

她甚至還采了一些細長的、堅韌的草葉和帶著清香的薄荷葉。

塞拉維恩就安靜地跟在她身后幾步遠的地方，看著她陽光下幾乎透明的金色發絲，看著她因為專注而微微嘟起的小嘴，看著她被花粉染上一點點黃色的裙擺。

他的目光始終溫柔地追隨著她，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夠。周圍絢爛的花海似乎都成了她的背景板。

伊莎琳娜抱著滿懷的“戰利品”跑了回來，在一棵繁茂的蘋果樹投下的陰涼里坐下，拍了拍身邊柔軟的草地，示意他也一起坐下。

她開始工作了。肉乎乎的小手還不是很靈巧，但她極其專注。先用柔韌的草莖小心翼翼地纏繞出一個圓環作為基底，然后開始往上編織。

她將柔軟的花瓣細心地貼在草莖間隙，將小朵的玫瑰和雛菊錯落有致地固定上去，間或加入幾片翠綠的薄荷葉增添層次和香氣。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她低垂的、毛茸茸的白色腦袋上跳躍，給她認真的側臉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

她微微皺著眉頭，粉嫩的舌尖時不時下意識地舔一下嘴角，全心全意地投入到這項“偉大”的創作中。

塞拉維恩就坐在她對面，靜靜地看著。他的目光描摹著她的眉眼，她的鼻梁，她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紅的小手指。

花園里很安靜，只有微風拂過樹葉的沙沙聲，遠處隱約的鳥鳴，以及伊莎琳娜偶爾發出的、因為沒弄好而氣鼓鼓的細小鼻音。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拉長了，變得緩慢而黏稠，充滿了花香和陽光的味道。

他看著眼前這無比美好、安寧的一幕，碧藍的眼眸深處翻涌著極其復雜的情緒。

那里面有幾乎要滿溢出來的溫柔和欣慰，有深切的、仿佛跨越了漫長時光才得以實現的滿足，但在這片溫暖的底色下，又有一絲難以磨滅的悲傷和失而復得般的小心翼翼。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抓住了身下的青草。

過了好一會兒，伊莎琳娜終于大功告成。她舉起那個雖然歪歪扭扭、針腳粗糙，

(當然，如果還算針腳的話。)

卻色彩繽紛、充滿了童真和自然野趣的花環，臉上綻放出比陽光還燦爛的笑容，眼睛亮得像是最亮的星星。

“給你！殿下！”她奶聲奶氣地宣布，帶著不容置疑的驕傲，站起身，踮起腳尖，努力地想把這個充滿心意的手工禮物戴到他的金發上。

塞拉維恩仿佛從一場深沉的夢境中被喚醒。他順從地、幾乎是虔誠地微微低下頭，配合著她的高度。

當那個還帶著她指尖溫度、沾染著泥土和濃郁花香的花環輕輕落在他的發間時，他的身體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仿佛被某種強烈的情感擊中。

他抬起手，指尖極其輕柔、甚至帶著點敬畏地碰了碰花瓣和草葉，仿佛觸碰的是世間最脆弱易碎又最珍貴的寶物。

喉嚨劇烈地滾動了一下，像是有什么滾燙的東西哽在那里。

過了好幾秒，他才緩緩抬起眼，望向眼前一臉期待的小女孩。

湛藍的眼底仿佛有萬千星辰在閃爍，又像是暴風雨后初霽的天空，清澈卻帶著水汽。

他努力揚起一個笑容，那笑容無比明亮，照亮了他整張臉，卻也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哽咽。

他的聲音很輕，輕得像怕驚擾了這一刻，卻每個字都充滿了沉甸甸的真摯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深刻情緒：“……謝謝你，伊莎琳娜。這真是……我收到過的……最漂亮、最特別的禮物。我非常……非常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