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江健三郎家出來之后,白鳥央真就一直都盯著優里,直到他們下電車之后,還是盯著。
最后優里實在是受不了了,她狠狠地給了白鳥央真一拳。
“干嘛!”
“你什么時候覺醒的天賦?”
優里哼唧了一聲,她當場翻了一個白眼。
“之前你不是帶我去看過就職說明會場嗎?
那個時候我就注意到了。
然后就是之前我爸和我提過經濟崩盤之后,大部分股票一夜之間就不值錢了。
總之我記得的事情還挺多的,所以就嘗試著寫寫。”
優里說著又給了白鳥一拳頭,“不許說我整天都在說胡話!人家有認真的!”
白鳥恍惚之間有一種撿到寶貝的感覺。
確實一個整天說胡話的家伙能夠心思如此細膩,甚至文字有了黑色幽默的味道。
最為關鍵的是,白鳥央真在優里的短篇當中讀出了一種存在主義的味道。
不過說起來,張飛其實是個秀才,水平不低的。
這就好比優里,整天胡言亂語的,水平也是不低。
白鳥央真一開始真以為優里仗著一身膽子直接朝著大江健三郎發起沖鋒,誰知道這個小家伙完完全全是有備而去。
“那你為什么不和我說?”白鳥央真有些好奇。
這下子優里有些不好意思。
“你會把你的文章給我媽看嗎?”
“原來優里也會害羞啊!”
白鳥央真樂了。
“這件事情不許告訴我媽!”
優里揮舞著小拳頭警告。
她不管這個叫做隱瞞,而是穩步前進。
優里對于自己的前途有著十分明確的定義。
寫文章,學著樋口一葉當個女作家,獎不獎什么的無所謂,畢竟她也不怕沒錢,因為她的主要目標就是啃大哥。
這是優里當前的所有目標。
帶著優里吃了一家口碑很不錯的爐端燒之后,白鳥央真將優里送回姑姑家,順帶著問優里要了一份罐頭城市的謄抄版。
在征求過優里以及大江健三郎之后,白鳥央真打算把這篇短故事發在一冊庵的雜志之上。
這算是為優里鋪路的同時,也讓小優里享受到她人生的第一筆稿費。
過了一個雙休,白鳥央真和九井佑香打過招呼之后,直接一頭扎進了遠藤健吾的辦公室當中。
“這是什么?”
遠藤社長還沒有打招呼就看到被送到他面前的短故事。
“你寫的?”
“不是,我只是委托投稿而已。”
“委托啊。”遠藤社長摘下老花鏡細細琢磨了一陣子之后,給出了一個不錯的評價。
“筆者是?”
“舍妹。”
遠藤社長點點頭,贊嘆了一句果然是書香世家。
只是隨后他發現在這張紙之后還附著另外一張紙,翻開之后上面寫著一段話。
“這篇習作,以十分敏銳的感官,精準捕捉了泡沫破滅后日本社會彌漫的虛無感、荒誕感和個體存在的孤獨感。
它沒有陷入廉價的悲情,而是通過冷峻的觀察、黑色幽默的筆觸、精準的物質意象與聲音意象,將時代的精神困境濃縮在便利店柜臺和體育館這些微觀場景中,實現了對存在深淵的一次有力叩擊。
筆者將人造的虛假歡愉與現實的巨大空洞并置,產生了強烈的反諷與震撼效果,這正是我所欣賞的‘以文學對抗荒誕’的方式。
大江健三郎印”
嗯……
遠藤社長仔仔細細端詳了很久,起初他以為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錯了,但是不管他如何看,那都是大江健三郎的名字。
遲疑了一會之后,遠藤社長重新戴上眼鏡,十分疑惑的問:“這個名字,嘶,看著,為什么這么像大江先生。”
“那就是大江先生,社長。”
遠藤社長沉默了一會,他還是沒有搞懂。
“為什么,白鳥的妹妹,就是說,她的這個短故事,會得到大江先生的點評?”
“因為她最近跟著大江先生學習文學。”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遠藤社長得到了解惑,點點頭,一副了解的模樣。
不過幾秒鐘之后,他意識到不對。
遠藤先生的臉在一瞬間漲的通通紅,眼珠子恨不得要從眼眶當中脫出,隨后整個人看起來激動無比。
“什么意思?
白鳥的意思是,她,她是大江先生的學生?
大江健三郎???”
可憐的遠藤社長直到現在才明白過來。
“是的。事實上昨天去拜訪的那位老師就是大江先生。”
白鳥看著社長這幅模樣,總覺得社長下一秒就會暴斃。
“什么!”
遠藤社長年邁的身軀在這一刻爆發出了極高分貝的喊聲。
他有些歇斯底里,他有些不敢相信,他甚至此刻有點瘋癲。
那可是大江健三郎啊!
那是日本文壇的“頂點”之一,在純文學領域享有至高話語權,被公認為“戰后日本文學的精神坐標”!
現在白鳥說昨天去拜訪的就是大江健三郎之后,遠藤社長簡直不知道他該用什么樣子的面部表情來表達他的震驚。
“你們都聊了一些什么?”
此刻,遠藤社長的呼吸很粗,身子也有些哆嗦。
他很想讓自己變得足夠平穩,但是不能夠,跌宕起伏的情緒甚至都讓他的嘴唇在顫抖。
他無比迫切的想知道白鳥拜訪的結果。
“嗯,大江先生很喜歡《鐵道員》,但是他說一冊庵在文學界的地位有些低,并不能很好的在一眾作家當中脫穎而出。
他愿意幫我寫推薦信,引薦給新潮社還有文藝春秋。”
“什么!?”
遠藤社長的心臟仿佛在一瞬間遭受到了暴擊,一時間手腳冰涼,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感覺。
他整個人都要崩潰了。
難道天要亡我一冊庵?
一時間遠藤社長有一種萬念俱灰的感覺。
“不過我拒絕了。”
白鳥看著社長仿佛下一秒就要嗝屁的模樣,連忙說道。
這句話一出來,社長整個人又像是活過來一樣。
“然后大江老師說,他愿意給我寫推薦信。
畢竟這么好的書應該得到獎項。”
“什么?!”
剛剛平復下去的遠藤社長的心再次被提起,好像又要死了。
看起來他整個人處于一種快要背過去但是又可以活下來的感覺。
這樣前后三次。
看起來昭和男人不管是在什么時候都無比的頑強。
白鳥央真看著不斷大口呼吸的遠藤社長,腦袋當中想到了一個詞匯。
難道這就是“人生三連擊”?
“白鳥,你……你……能不能下次一口氣把話說完!”遠藤社長顫顫巍巍地朝著白鳥舉起手指。
然而外面的同事們聽著里面的聲音太大,于是他們推門而入。
在他們的角度剛好看到顫顫巍巍舉著手的社長,還有他看起來有些缺氧的嘴唇和怒目圓睜的模樣。
“不好!社長要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