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市的梧桐葉剛染上秋黃，司馬浩然對著穿衣鏡系領結，指尖觸到絲冰涼——領結是用奧杜瓦伊峽谷的水晶纖維織的，光線下泛著七個維度的疊影，像把揉碎的星子藏在布料里。禮堂的鐘聲漫進來時，他看見林晚秋站在紅毯盡頭，婚紗蕾絲上繡著星圖紋路，針腳里藏著不同時空的婚禮日期：有的標著190萬年前的火山紀年，有的寫著蒸汽時代的機械鐘點，有的干脆是串外星符號。

“該入場了?！绷謵偼崎_門，發尾銀藍色挑染在陽光下流轉，手里的捧花很特別：舊石器時代的蕨類纏著中世紀的玫瑰，工業革命的蒸汽牡丹裹著未來金屬箔，全靠量子保鮮技術維持著盛放。司馬浩然牽起林晚秋的手，無名指上的戒指突然發燙，七道誓言在空氣里炸開，像是七個自己同時開口：

“在190萬年前的火山下，我以燧石為證……”

“在黑死病籠罩的倫敦，我以抗體為誓……”

“在所有平行世界的晨昏里，此愛永恒……”

賓客席上響起細碎的抽氣聲。第三排的老太太突然捂住嘴，她既看見自己穿著智人獸皮站在篝火旁，又記得在核爆廢墟里與愛人交換草環，兩種記憶撞得她眼眶發紅。穿西裝的年輕人摸著口袋里的婚戒，突然想起另一個世界的自己用青銅刀在巖壁刻下誓言，刀痕深淺竟與此刻戒指的紋路完全吻合。

研究院的育嬰室里，林晚秋逗弄著襁褓中的嬰兒。小家伙攥著她的手指咯咯笑，那笑聲里突然混進無數細碎的咿呀——她聽見了所有維度新生兒的啼哭：有的裹著獸皮在洞穴里哭，有的躺在無菌艙里發出電子合成般的哭聲，有的在星際移民船上對著舷窗外的星云哼唧。林悅舉著全息記錄儀，畫面里嬰兒視網膜上閃過七個星圖，像被刻進基因的胎記，其中一幅正與司馬浩然戒指內側的紋路同步閃爍。

“樞紐核心代碼破譯了。”林悅突然調出組螺旋公式，與青銅巨門的刻痕嚴絲合縫，“不是文字，是創世程序。”公式展開成宇宙模型，無數個類地行星在時空中閃爍，“播種者文明造了108個時空實驗場，地球只是其中之一。青銅巨門不是通道，是考核門——就像蘋果樹結果，是為了讓種子找到新土壤?！?

司馬浩然的指尖劃過模型中的奧杜瓦伊峽谷，那里的坐標突然與某個遙遠星系重疊?！拔覀円詾榈姆纯?，其實是通過考核的最后一題?！彼﹃菩牡睦侠O，那是年輕時用地質錘砸星圖留下的，此刻突然泛起190萬年前握過燧石的刺痛，“就像雛鳥必須撞破蛋殼，才算真正活過?！?

全球的時空使館在半年內落成。滬市館的穹頂是塊巨型量子玻璃，能實時映出平行世界的景象：有的地球被綠色森林覆蓋，恐龍在量子玻璃外啃食蕨類；有的懸浮在氣態巨行星環里，人類乘著水晶船采集星塵；有的還停留在蒸汽時代，煙囪里噴出的不是煙，是彩色的時空泡泡。

林晚秋接待的首位訪客，是來自蒸汽文明的自己。對方遞來的黃銅懷表打開后，里面不是齒輪，而是臺微型時空儀，指針正圍著七個刻度轉動。“他們在看我們如何給平行世界定規矩。”林晚秋轉了轉懷表，齒輪聲里混進其他世界的鳥鳴，“但播種者從不伸手扶幼苗，只會在旁邊等著看它怎么扎根。”

五十年后的清晨，司馬浩然坐在時空使館的搖椅上，看陽光透過量子玻璃，在地板上投下七個重疊的光斑。他的拐杖斜靠在椅邊，杖頭是七個維度的水晶融合體，敲地面時會響起不同時空的鐘聲：有時是190萬年前的石磬，有時是中世紀的教堂鐘，有時是未來的能量嗡鳴。

林晚秋端來兩杯熱茶，瓷杯上的釉彩會變——換個角度能看見年輕時的婚禮，再轉半圈是中年在實驗室的爭執，轉到正面，正是此刻的搖椅與陽光?！敖裉煊形惶厥庠L客?！彼T口抬下巴時，皺紋里盛著的光斑突然晃了晃。

穿白大褂的年輕身影走進來，發尾銀藍色挑染晃了晃——是二十歲的林悅，手里捧著剛完成的量子藥劑配方，紙角還沾著奧杜瓦伊峽谷的火山灰。跟在她身后的司馬浩然，眼里帶著初獲附身能力的暗金色，指節上還有第一次附身時被燧石劃破的疤痕。林晚秋看著年輕時的自己推門而入，婚紗蕾絲在陽光下泛著微光，裙擺上沾著的梧桐葉，與此刻窗外飄落的那片一模一樣。

四位不同年齡的“自己”同時笑起來。老年司馬浩然的拐杖與年輕林悅的配方紙碰在一起，發出石磬與紙張的混合聲響；老年林晚秋的白發與年輕自己的蕾絲婚紗纏了纏，像時光在玩翻繩游戲。年輕的司馬浩然摸著戒指，突然聽見七道誓言在空氣里回響，和五十年前的婚禮上一模一樣。

“這不是輪回。”老年林晚秋望著玻璃外的星河，那里正有新的時空胚胎在形成，像掛在黑絲絨上的露珠，“是超越時間的共存。就像種子落地時，已經帶著開花結果的全部可能?！?

量子玻璃突然映出青銅巨門的新坐標，這次不在星空里，而在每個訪客的心臟位置跳動。林悅的終端彈出條新信息，來自最高維度的播種者文明，只有簡單一行字：

“下一顆種子，該你們播撒了?！?

年輕的林悅突然抬頭，指尖劃過配方紙上的星圖：“如果我們成為播種者，會造怎樣的實驗場？”

老年的她沒有回答，只是指了指玻璃外——無數個地球正在星云中閃爍，有的在犯錯，有的在生長，有的正跌跌撞撞地，走向屬于自己的維度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