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木,昨天晚上我去找我朋友了,他們今天回過來找我玩,你要跟我一起嗎?”齊永琪把攤在桌子上的書本收起,向陳木詢問道。
陳木用力地點了點頭,“但是琪琪,我們不能出去醫院外面,護士姐姐說等辦完出院手續之后才可以。”
“沒事,我早就摸清楚了,這邊住院部后面有一個花園,我看有好多穿著病服的叔叔阿姨都在后面溜達呢。”
“真的嗎?”
“當然了。”齊永琪看著陳木遲疑的表情,提出建議,“不行我等會兒去問一下護士姐姐,等會兒姥姥來了,我們吃完飯就下去。”
陽光透過白色窗格照射進來,窗外的陽光明媚,濃綠色的樹蔭被風推得輕輕搖晃,每片綠葉都舒展著綠意,偶有喧鬧聲隨著清風飄進白色樓里,混著青澀的草木氣息,把整個屋子泡得又亮又軟。
望著窗外的景色,田材說道,“媽,你先回去吧。”
腦袋持續性傳來的疼痛感讓田材幾乎很難維持理智,他的母親楊女士在這里對于他疼痛的緩解沒有任何用處,甚至很可能會因為他無法控制的情緒受傷。
“……”楊女士嘆了口氣,她停下手中的動作,望著面色蒼白的兒子,心中抽痛,她收拾了一下心情,打開緊閉的窗戶,感受窗外傳來的溫熱的清風,輕聲勸說道,
“你看外面天氣多好啊,咱們下去慢慢走兩步,就繞著樓轉一圈,曬曬太陽吹吹風,說不定回來就會好點了。”
“媽,你先回去休息休息吧,我想自己待會兒。”
在沉默片刻后,楊女士最終還是離開,只不過在離開時,因為不放心還是找了個阿姨幫忙看一下。
楊女士離開后,病房里就只剩下田材一個人,火紅色的頭發早已修建,但因為新發還沒長處,發尾處仍帶著一抹紅色,遠遠瞧著就好像腦袋在發光一樣。
白色的墻壁映照著窗外透過來的陽光,偶爾有護士查房的腳步從走廊傳來,近了又遠,最后剩下的只有自己的呼吸與心跳聲。
微弱的嘀嗒聲音在房間內響起。
他后悔了,他真的后悔了,他應該按照父母規劃的那樣,規規矩矩地上學,然后工作,如果這樣的話,梁曲他們是不是……
安靜的環境里,陰暗晦澀的情緒在田材心中無限放大,空蕩的窗臺突然映入眼底。
“琪琪!你遲到了!”
“沒有!”齊永琪大聲反駁,然后拉著陳木小步跑過去,“是你們來早了!”
“他好漂亮!”一個小朋友跑到陳木身邊,眼睛一閃一閃地,抱住陳木,“就是太瘦了。”
“那是!”齊永琪不滿地拉開抱住陳木的小朋友,自己抱住陳木,驕傲地說道,“你們現在不能抱他,只有我能抱著!”
“為什么?”
“因為他是我弟弟!”
“可我們也是朋友啊!”
……
清脆的聲音突然打斷田材的思緒,溫暖的陽光灑在身上,田材望著腳下的窗沿,溫暖的風拂過他的臉龐,冷汗浸濕衣衫,他恍然回神,退回安全線內。
望著白潔的窗臺,田材的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地顫抖。
怎么回事?
我怎么會到那里!
“田材先生?”
一個中年婦女敲門走進房間,打斷了田材的思緒。
婦女瞧見田材跌倒在地上,急忙過去將田材扶起來,做到床上,摸到田材的手冰涼,又麻利地拿過旁邊的保溫杯,去打了杯溫水。
“來,喝點熱水。”
把熱水給田材后,婦女又迅速把屋里被打翻的東西都收拾好,或許是楊女士囑咐過什么,對于屋內的景象,婦女什么都沒問,打掃完后又安靜地出去了。
握著手里的保溫杯,緩了好一會兒,田材才緩過勁兒來。
光潔的瓷磚,過往神色匆忙的或是護士或者醫生,吵鬧的聲音如煙花般乍然在耳邊綻放開來。
等到站到陽光下時,田材恍然發現,陽光還是很溫暖,樹葉也很好看,生命的氣息比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要好聞許多。
“不行,不能讓木木一直站著。”
玩著玩著,齊永琪突然停住,看著怪怪撐著繩子的陳木說道,他收起跳繩,帶著陳木和朋友們找到一處有陰影有凳子的地方,重新打開跳繩。
“木木,你擦擦汗。”齊永琪從兜里掏出一個手巾,給陳木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然后將手巾遞給陳木,“你也幫我擦擦。”
“我也要!”
“我也要!”
望著齊永琪被陳木擦汗的時候嘚瑟的樣子,其他一起玩的小朋友不樂意了,紛紛擠在一起,也要陳木幫忙擦擦汗,不管自己有沒有汗水。
“木木,你來我家好不好。”一個小朋友擠在前面,在陳木給自己擦汗的時候抱住了陳木,期期艾艾地說道,“你長得好好看,好像洋娃娃一樣,就是有點太瘦了,等你來我家,我把我最喜歡的小蛋糕、零食還有玩具都給你……”
“我也有,我也給他……”
“都讓開!”
齊永琪蓄力喊了一聲,隨后把陳木抱離開人群,讓陳木坐在凳子上,自己站在他身前,插著腰生氣地看著自己的朋友們,“你們怎么能這樣!這是我的弟弟!”
“也可以是我們的!”
“不行!”
爭吵聲吸引了在附近散步的田材,孩子們的聲音明亮又清脆,田材看著站作一團的小朋友們,邁著緩慢的步伐在附近踱步,想在附近找空閑的公共座椅曬曬太陽,也有幾分八卦的意味。
“齊永琪,我們可是朋友啊!”
“那又怎么了!”齊永琪不太高興地望著站在周圍的小伙伴。
“你的弟弟就是我們的弟弟啊!”一個機靈的小胖子拍著齊永琪的肩膀說道,“而且回頭木木出院我們一起上課的時候,我們能一起保護他啊!”
“就是啊!”
“我哥哥跟我一個學校,到時候也能一起保護木木!”
“我也是!”
小朋友們附和道。
齊永琪的思緒一時間沒有轉過來,他覺得學校那么多人,多一個人保護陳木也多一份保障。
因此沉思片刻后,嚴肅地點了點頭,“那說好了,你們到時候也要一起保護木木。”
“當然了!”
小朋友們開心地喊道,嚴肅的氛圍沒有持續多久,沒過一會兒又都一起開開心心地玩耍了。
陳木因為身體還有些虛弱的原因,跟著齊永琪他們玩了一會兒就坐下休息一會兒。
清風吹過,溫熱的清風突然變得有些陰冷,陳木打了個寒顫,奇怪地打量了一圈周圍,因為身高的限制,陳木并沒有發現什么異常。
隨著時間的流逝,陳木感覺到的陰冷感越來越重,在炎熱的盛夏,陳木竟覺得有些冷。
“木木?”
第一個發現異常的是齊永琪,在察覺到陳木狀態有些不對的時候,他第一時間停下正在進行的游戲,跑到陳木身邊,他摸了摸陳木的額頭,驚奇地發現陳木的額頭有些冰涼,隨后又摸了摸陳木的手掌,這才終于發覺不對,
“木木,你覺得冷嗎?”
隨著齊永琪的詢問,其他小伙伴也都停下玩耍的游戲,圍過來,一雙雙稚嫩的雙手伸向陳木
“木木!”
“你的手涼涼的!”
“他的額頭也涼涼的!”
“但是摸著好舒服啊!”
嘰嘰喳喳的聲音在陳木耳邊響起,
陳木的心跳越來越快,不屬于他的呼吸聲越來越近,陳木驟然回頭,一個沾滿暗綠色垂涎的頭骨映入眼底。
!
“哥哥!”陳木壓抑著胸口狂跳的心臟,埋在齊永琪的懷里,緊緊抱著齊永琪。
骨骼被折斷的“嘎吱嘎吱”的聲音不斷傳入陳木的耳朵,緊抱著齊永琪的雙手開始顫抖,陳木很害怕,但是他很擔心朋友們,于是緊緊埋在齊永琪懷里的陳木小心翼翼地抬起一點頭,想要觀察情況。
周圍人這么多,太陽還這么大,應該沒有關系……
自己給自己打氣,陳木緩緩地抬起一點縫隙,想要觀察情況。
“你是誰?!”
還沒等陳木看到什么,視線就被朋友們遮擋住,齊永琪的聲音蓋過那些嘎吱作響的聲音。
其他小朋友沒有注意到陳木顫抖的身體,只看到陳木在一個大高個子消瘦得可怕的人走過來之后埋在齊永琪的懷里。
在齊永琪的聲音響起后,即便其他小朋友還是有些懵懂,但還是第一時間站到齊永琪身前,厲聲呵斥,
“你干什么?”
“你離遠一點,你是不是想要做壞事!”
“壞人!”
“你為什么要嚇我們!”
“我們根本不認識你!”
清脆嘹亮的聲音在熱鬧的公園里響起,周圍熱鬧的聲音停滯了一瞬,散步的行人紛紛將視線轉到聲源處。
田材原本只是想認識一下這些小朋友,如果可以的話能和他們玩一會兒更好,自己長這么好看,小時候也是孩子王,和這些小朋友玩,簡直是大材小用。
但是沒想到還沒走近,一個小朋友就突然抱住另一個小朋友,隨后大聲詢問指責的聲音在這片空間中響起。
田材沒有回頭,但他已經能聽到周圍投射來的視線與竊竊私語的指責聲音。
蒼白的臉頰迅速漲紅,田材很想解釋什么,可是他一有動作,小朋友就開始尖叫大喊。
眼看著周圍有人已經走近,余光瞥見有人還拿了什么東西,田材只好倉皇而逃。
他這一走,周圍人更覺得警惕了,甚至有熱心的群眾還報了警。
田材灰溜溜地逃走后,小孩子們非常有禮貌地向周圍的叔叔阿姨、爺爺奶奶表示感謝,其中一個身材有些圓溜溜的小朋友找到醫院保潔阿姨要了一個垃圾袋,把他們丟下的垃圾撿起收拾干凈。
“木木,再見!”
“木木,你上學的時候一定要和我說一下啊!我想和你一起玩!”
“我也要!”
“等下次周末大家也可以來找我玩啊!”陳木乖乖地站在原地等著大家擁抱,他抱著小胖,捏了捏小胖的胳膊,安慰道,“或者說不定等不到下周末我就出院了,到時候我們就能一起上學玩耍了。”
“就是啊!”
齊永琪面無表情地還想再抱一下的小胖,同時攔住了后面還想要繼續的其他小朋友,戳破期期艾艾的氛圍,“這么哭喪著臉好晦氣的!”
“!”
陳木聽著熟悉的話語,記憶中回想起大石村四叔三嬸等閑聊敘話的場景,他摸了摸齊永琪的胳膊,小聲道,“琪琪,不能這么說,他們會不開心的。”
“……嗷,”齊永琪望著淚眼汪汪的朋友們,沉默了片刻,果斷道歉,“對不起。”
“沒關系!”
小朋友聽到道歉后很容易地就被哄好。
齊永琪和陳木把朋友們送到醫院門口的公交車站點,等看到他們都上車后才返回病房。
“兒子?”
看到站在窗臺前的田材,楊女士心底無端升起一些擔憂,她放下手中的東西,輕輕地喊了一聲。
“媽!”田材收回視線,走回病床,“你怎么這么快就來了?”
“家里也沒什么事,我讓阿姨煲了湯,看著時間差不多就過來了。”楊女士把湯分到碗里,放到桌上,瞥了眼窗外橘色的天空,問道,“你剛剛在看什么?”
“沒什么。”田材想到剛剛的情景,咽下心中的疑惑。
“你今天的臉色還可以啊!”楊女士察覺到病房內微妙的變化,坐在一旁仔細看了下田材的臉色,輕聲問道,“今天感覺好些了嗎?”
“嗯。”
吃完飯后,田材又踱步到窗臺前,望著樓下變得有些安靜的公園,陷入沉思。
“媽,你說……”田材想著那個昏暗可怕的夜晚,突然開口問道,“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神嗎?”
“……”楊女士心中莫名地咯噔一下,她斟酌著說道,“這難說啊。”
望著窗外漸漸變暗的天空,田材沉默了許久,感受下午漸漸變得輕松的腦袋重新變得沉重、疼痛,嗤笑一聲,嘆道,“是啊!難說!”
許久,安靜地房間中發出刺耳的撞擊聲,田材望著變得狼藉一地的房間,臉色陰沉,神色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