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旭眼神一冷,還未開口,劉脩卻策馬上前半步,擋在梁旭側前方,聲音清越而堅定:“不必言他,要走便走。還請道長慎言!我家先生收留流離失所之人,只為活命,不為其他。太平道自有其道,我們亦有我們的路。道長若真心救濟蒼生,何不將米糧符水施予路邊饑民,何必在此咄咄逼人,顛倒黑白?”
劉脩的挺身而出和犀利言辭,讓那道人一時語塞。他狠狠地瞪了劉脩一眼,又看向梁旭,見對方神色冷峻,目光如刀,毫無妥協之意,身后的村民也手按刀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哼!不識抬舉!”道人知道事不可為,重重地冷哼一聲,“良言難勸該死的鬼!爾等自求多福吧!我們走!”他對著自己帶來的信徒一揮手,那二十幾位青壯也悻悻然地轉身跟著離開,很快消失在道路另一側的樹林里。
一場潛在的沖突消弭于無形。梁旭身后的流民隊伍重新安靜下來,許多人暗自松了口氣,看向梁旭的目光更多了幾分依賴。梁旭沒有說什么,只是對劉脩微微頷首,隨即下令隊伍繼續前進。他心中更加警惕,太平道的觸角已經伸得如此之廣,亂世的風暴,正在加速醞釀。
暮色四合時,前方終于出現了熟悉的輪廓。低矮的土墻,簡陋但整齊的屋舍,裊裊升起的炊煙——安寧村到了。
梁旭勒馬停在高處,望著暮色中安靜矗立的村莊輪廓。身后是疲憊不堪卻帶著一絲希望的流民長龍,身邊是巧匠馬純,懷揣著郭父的承諾。一路的艱辛與波折,在這一刻仿佛都沉淀下來,化為一股更加堅定的力量。這小小的村莊,就是他在這個亂世扎根的起點。收攏流民,聚攏人心,招攬賢才……每一步都沉重,卻都指向同一個目標。
他深吸一口氣,疲憊的眼中燃起明亮的光。平定這亂世,就從守護眼前這一方安寧開始。他回頭,聲音清晰地傳遍隊伍:
“前面,就是安寧村!我們,到家了!”
梁旭的雙腳剛踏上安寧村熟悉的土地,身后的流民隊伍便如同泄了閘的洪水,帶著劫后余生的茫然與對未來的微弱希冀,緩緩涌入這小小的避風港。喧囂、疲憊、混雜著牲畜和塵土的氣息瞬間填滿了村口不大的空地。他顧不得喘息,立刻轉身,聲音沉穩地穿透嘈雜:“馬大哥,安頓鄉親的事,煩請你協助一下,盡快落實住處,哪怕是先搭些窩棚,也要讓大家今晚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
馬純放下他那沉甸甸的工具箱,毫不猶豫地點頭:“先生放心,這事交給我。”他環顧四周,目光掃過村中簡陋的屋舍和周圍尚顯荒蕪的土地,眉頭微蹙,但眼神卻透著一股匠人審視材料的專注,沒有多余言語,立刻招呼起幾個看起來手腳麻利的流民青壯,投入了緊張的安置工作中。
梁旭的目光追隨著馬純忙碌的背影,心中稍定。他轉向身邊的陳簡和劉脩:“劉脩你帶人清點一下我們帶回的剩余干糧,再組織村里的婦人,熬些稠粥,讓大家先墊墊肚子。病弱的,尤其是老人和孩子,優先照顧。”“唉,陳簡,你的傷已經好了嗎?“
“已經好了,先生。躺太久了,活動一下身體。”陳簡應聲,劉脩眼神迅速掃過人群中那些萎頓的身影,沒有遲疑,“好的,先生,馬上就去。”她的聲音柔和帶著條理,帶著幾名村婦立刻行動起來,很快就在村口一角支起了臨時的灶臺。
梁旭自己則大步走向人群中被攙扶著的跛足老人。那老人腿上裹著滲血的破布,臉色蠟黃,顯然一路勉強支撐,此刻已到了極限。“扶這位老丈到陰涼處坐下。”梁旭一邊吩咐旁邊的村民,一邊蹲下身,小心地解開那骯臟的裹布。傷口暴露出來,紅腫潰爛,散發著異味,是長途跋涉加上感染所致。他從隨身的布囊里取出《赤腳醫生手冊》里提到的幾味消炎草藥——蒲公英、紫花地丁,又讓人取來干凈的布條和煮過的溫水。
“忍著點,老丈。”梁旭聲音低沉,動作卻利落,用溫水仔細清理著傷口周圍的污垢,擠出膿血,再將搗爛的草藥敷上,用干凈布條重新包扎。老人疼得渾身發抖,卻咬牙沒有哼出聲,渾濁的眼睛望著梁旭專注的臉,滿是感激。
“貴人,您還會這個?”旁邊幫忙扶著的村民驚訝地問。
“略懂一些。”梁旭沒有抬頭,專注地打好最后一個結,“這傷口還得按時換藥。光靠我這樣臨時處理不行,村里必須有個固定的地方,有懂些醫理的人,備好常用的草藥。”他站起身,聲音提高了些,是對周圍所有看著的村民和流民說的,“我打算在村里建一座醫館!以后大家有個頭疼腦熱、跌打損傷,就不用硬扛著,也不用跑遠路去求那些不知底細的游方郎中了!”
“醫館?”人群里響起低低的議論聲,帶著難以置信的驚喜。在這缺醫少藥的亂世,一個村子能有自己的醫館,簡直是天方夜譚。幾個原本愁苦的面容,瞬間燃起了光亮。
安置流民、分發稀粥、處理傷患,一直忙到月上中天,村中的喧囂才漸漸平息。臨時搭建的窩棚里傳來沉沉的鼾聲,疲憊的人們終于能短暫地安眠。梁旭卻沒有睡意,他站在村口新拓寬的空地上,望著眼前這片在夜色中沉寂的土地。身后是勉強安頓下來的一百多口人,前方是望不到盡頭的亂世風云。安寧,從來不是守出來的。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梁旭就將張鐵錘,馬純等人召集到了村口。
“人多了,地不夠,糧不夠。”梁旭開門見山,手指向村外那片廣袤但長滿荊棘野草的荒地,“靠天吃飯不行。我們必須開墾新田!把那些荒地,變成能養活我們的糧倉!”
田二愣子面露難色:“先生,開荒……那可是要命的重活,而且,沒有趁手的家伙啊。現有的幾把破鋤頭,根本啃不動那些硬地。”
梁旭的目光轉向張鐵錘:“鐵錘叔,這正是需要你大顯身手的地方。光靠人力刨不行,得改良農具。你看,能不能打造一批更結實、更好用的犁頭和鋤頭?或者,有沒有更省力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