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黑風谷腹地時,晨霧正順著山脊緩緩流淌。陳晨的草鞋早已被露水浸透,褲腳沾滿了帶刺的蒼耳,每走一步都能感覺到細碎的刺痛。背簍里的銹鐵盒隨著腳步輕輕晃動,發出“咔啦”的輕響,像在提醒他別偏離方向——按照父親竹簡里的模糊標記,靈泉就在這片亂石灘的盡頭。
掌心的玉色掌印突然泛起暖意。不是之前接觸青銅片時的灼熱,而是種溫潤的癢,順著經脈往喉嚨涌去。陳晨停下腳步,看見亂石灘中央的縫隙里,正滲出些銀白色的水線,像被陽光融化的銀線。水線匯集成的水洼里,漂浮著些透明的氣泡,破裂時散發出淡淡的靈氣,比龍血藤的氣息更清冽。
“是靈泉。”他撥開擋路的荊棘,鞋底踩在濕滑的卵石上,發出“咯吱”的輕響。靈泉藏在三塊巨石的夾縫里,泉眼只有碗口大,涌出的泉水卻在下方積成了丈許寬的水潭,潭底的鵝卵石被泉水沖刷得圓潤光滑,泛著珍珠般的光澤。
陳晨剛靠近潭邊,就看見泉眼旁臥著只通體雪白的小獸。它長得像只幼鹿,卻長著對透明的角,角尖凝著顆小小的水珠,正低頭舔舐泉水。聽見腳步聲,小獸猛地抬頭,那雙琉璃般的眼睛里閃過驚恐,轉身就要往石縫里鉆。
“別怕。”陳晨放緩腳步,掌心的玉色掌印刻意收斂了光芒。他認出這是古籍里記載的“飲靈鹿”,以靈泉的靈氣為食,性情溫順,卻極難遇見。父親的竹簡里畫過它的樣子,說它的鹿角能凝聚靈氣,是煉制丹藥的珍品——但此刻他只想讓這小獸安心飲水。
飲靈鹿見他沒有惡意,又低下頭繼續舔泉。陳晨在潭邊蹲下,背簍往石頭上一靠,銹鐵盒與巖石碰撞的瞬間,泉眼突然“咕嘟”一聲,涌出串更大的氣泡。他懷里的青銅片和青銅牌同時發燙,竟自行從布袋里滑出,“噗通”掉進潭水里。
“不好!”陳晨伸手去撈,指尖剛觸到水面,就被股柔和的力量彈開。只見兩片青銅在水中緩緩旋轉,原本模糊的紋路在泉水里漸漸清晰,像被墨筆重新勾勒過。更奇異的是,泉眼涌出的靈氣突然變得濃郁,順著青銅旋轉的軌跡形成道銀白色的漩渦,將飲靈鹿驚得抬起頭,透明的鹿角在漩渦里輕輕顫動。
青銅片與青銅牌在漩渦中心慢慢靠近。當邊緣的紋路終于對齊時,兩道淡金的光突然從青銅內部迸發,像兩把交叉的劍,在潭面上投下復雜的光影。陳晨這才看清,完整的紋路竟是幅微型地圖,標注著從靈泉到血煞淵的路徑,甚至在幾個岔路口畫了小小的荊棘標記。
“原來如此。”他恍然大悟。爺爺說的“青銅合則氣生”,不僅是氣息共鳴,更是要借靈泉的靈氣修復被破壞的紋路。這靈泉和青銅牌本就是一體,就像鑰匙和鎖孔,缺一不可。
就在青銅完全貼合的瞬間,潭水突然劇烈翻涌起來。飲靈鹿發出驚慌的嘶鳴,轉身鉆進石縫消失不見。陳晨看見泉眼深處浮出些黑色的影子,像水草般扭曲著上升,接觸到青銅光的剎那,發出“滋啦”的響聲,竟在水面化作黑煙。
“是血煞草的根須。”他握緊斷槍,槍桿上的龍血藤干葉突然泛起紅光。這些根須比之前見過的更粗壯,表面還纏著些白骨,顯然是吞噬過生靈的精氣。它們順著泉眼的水流往上涌,像群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目標直指水面上的青銅。
陳晨沒有立刻攻擊。他注意到根須在靠近靈泉中心時,動作會明顯變得遲緩,靈氣漩渦像道無形的屏障,不斷消融著根須的黑氣。他突然想起爺爺的字條——“血煞草可克不可取”,靈泉的靈氣或許就是克制血煞草的關鍵。
當最粗的那根根須沖破漩渦時,陳晨終于動了。他沒有用斷槍刺殺,而是抓起塊濕漉漉的卵石,順著青銅光的軌跡擲出。卵石在靈氣推動下,像顆出膛的彈丸,精準地砸在根須與泉眼連接的位置。只聽“噗”的一聲,根須像被斬斷的蛇,在水面痛苦地扭曲,最終化作團黑灰。
這個發現讓他精神一振。他開始用卵石和斷槍的槍桿配合,專打根須靠近泉眼的薄弱處。靈泉的靈氣順著他的動作涌入四肢,右肩的舊傷在靈氣滋養下,竟不再像之前那樣刺痛,揮槍的動作也變得流暢起來。
戰斗持續了半個時辰。當最后一縷黑氣消散在水面時,陳晨癱坐在潭邊,汗水混著泉水從下巴滴落,砸在青銅片上發出“叮咚”的輕響。兩片青銅已經完全融合成完整的銅牌,靜靜躺在潭底,被泉水沖刷得發亮,上面的地圖紋路在陽光下清晰可見。
他伸手將銅牌從水里撈起,掌心的玉色掌印與銅牌接觸的瞬間,突然有股清涼的靈氣順著手臂涌入丹田。陳晨感覺全身的經脈都舒展開來,像久旱逢甘霖的土地。之前與根須搏斗時消耗的氣血,竟在這靈氣滋養下快速恢復,連左小臂的肌肉都變得更有力量。
“這才是青銅牌真正的力量。”他將銅牌貼身藏好,指尖還殘留著靈泉的涼意。父親當年或許就是靠這靈泉和銅牌,才能在黑風谷來去自如。郡丞只知道血煞草,卻不知靈泉才是黑風谷最珍貴的寶藏。
陳晨往泉眼處走了兩步,想再取些泉水。剛靠近巨石,就看見石縫里露出半片鹿角——是那只飲靈鹿。它的眼睛里已經沒有了驚恐,正用鼻尖輕輕蹭著泉眼旁的青草,看見陳晨時,竟主動朝他走近兩步,透明的鹿角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
“你要跟我走?”陳晨試探著伸出手。飲靈鹿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用額頭蹭了蹭他的指尖,像在表達信任。
他突然明白,這飲靈鹿或許就是靈泉的守護者。血煞草的根須污染了黑風谷的水源,只有靈泉還保持著純凈,而飲靈鹿的存在,正是靈泉未被完全污染的證明。就像蓮塘村需要他守護,靈泉也需要飲靈鹿守護。
陳晨從背簍里拿出塊野山參餅,掰碎了放在泉邊的石頭上。“我要去血煞淵了,你在這里等著。”他對著飲靈鹿輕聲說,像是在跟老友告別,“等我回來,再陪你看靈泉的氣泡。”
飲靈鹿低下頭,用鹿角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背,像是在祝福。
離開靈泉時,陽光已經越過山脊,將亂石灘染成了金色。陳晨的背簍里多了個裝滿靈泉水的皮囊,銅牌在懷里微微發燙,指引著前往血煞淵的方向。他能感覺到體內的氣血比來時更加充盈,右肩的舊傷雖然還在,卻像是被靈泉的靈氣包裹著,不再是沉重的負擔。
路過片松林時,陳晨突然停下腳步。掌心的銅牌傳來細微的震顫,順著震顫的方向望去,只見棵松樹的樹洞里,藏著個黑色的包裹。他走近一看,包裹上的硫磺味刺鼻——是黑袍人的東西!
打開包裹的瞬間,陳晨的瞳孔驟然收縮。里面沒有血煞草粉末,只有卷泛黃的布帛,上面用鮮血畫著幅地圖,標注的終點竟和青銅牌上的血煞淵完全一致。布帛角落寫著行扭曲的字:“郡丞要血煞草煉邪丹,守草人已被控制……”
字跡到這里突然變成團模糊的血漬,像是書寫者突然遭遇了不測。陳晨將布帛與青銅牌上的地圖對比,發現黑袍人標注的路徑上,畫著個骷髏頭標記,正好在靈泉與血煞淵之間的峽谷里——那里顯然藏著危險。
“原來黑袍人也是被利用的。”他將布帛塞進背簍,心里像壓了塊石頭。郡丞不僅想要血煞草,還控制了守草人,這趟血煞淵之行,怕是比想象中更兇險。
飲靈鹿的嘶鳴突然從身后傳來。陳晨回頭望去,只見小獸正站在松林邊緣,對著峽谷的方向焦急地刨著蹄子,透明的鹿角指向天空,像是在預警。
他握緊斷槍,掌心的玉色掌印與銅牌同時發燙。靈泉的靈氣在體內快速流轉,與龍血藤的氣血交織成淡紅的光。陳晨知道,前面的峽谷里定然藏著郡丞的眼線,或許是被控制的妖獸,或許是埋伏的衙役,但他沒有退路。
“走吧。”他對著飲靈鹿揮了揮手,轉身走進通往峽谷的密林。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落在他身上,將斷槍的影子拉得很長,像條沉默的龍。銅牌在懷里輕輕搏動,靈泉的涼意順著血脈流淌,讓他在前行時始終保持著清醒——無論前方有多少陷阱,他都要找到血煞淵,揭開郡丞的陰謀,為蓮塘村換來真正的安寧。
密林深處傳來不知名的鳥鳴,清脆得像靈泉的泉水聲。陳晨的腳步堅定而沉穩,每一步都踩在落葉鋪就的軟毯上,像在丈量著希望與危險的距離。他知道,只要握著銅牌,帶著靈泉的靈氣和蓮塘村的期盼,就沒有跨不過的峽谷,沒有闖不過的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