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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一尺之外

餛飩店隔間里的空氣,依舊沉滯,帶著藥味、汗餿和鐵銹混合的苦澀。慘白的光束切割著塵埃,潑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陳默癱在門板床上,腰椎深處那永恒的鈍刀刮骨之痛,依舊是背景里轟鳴不休的噪音。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銳痛,引發瀕死般的細微抽搐。額角紗布邊緣,汗水和昨日崩裂傷口滲出的組織液混合,洇開深黃污濁的版圖。衰朽的氣息彌漫。

然而,隔間里多了些不一樣的東西。

靠近門邊冰冷的水泥地上,孤零零地立著一根約莫一尺半長的光滑鋼管。深藍色,帶著嶄新的金屬冷澤。那是從三輪車后座扶手上卸下來的。它像一柄沉默的劍,插在餛飩店油膩的塵埃里,直指低矮、被油煙熏黃的天花板。陽光偶爾透過高窗,吝嗇地潑灑其上,反射出銳利如刀的短暫光斑,瞬間刺破隔間的昏暗,旋即又被翻滾的塵埃吞沒。

這截鋼管,成了隔間里唯一堅硬、冰冷、指向“外面”的坐標。它凝固了那場在巷口戛然而止、只差一尺的沖鋒。也成了陳默和阿滿目光交匯時,無法繞開的焦點。

陳默枯槁的眼珠艱難地掀開一條縫隙。視線渾濁,卻如同被磁石吸引,每一次短暫的清醒,都死死釘在那截鋼管上。不是看,是“焊”。那冰冷的深藍,是啟動的引擎,是咆哮的后輪,是咫尺之外未能踏足的街巷。腰椎的劇痛在每一次凝視中愈發清晰,帶著一種遲來的、被那狂暴動力撕扯后的余震。喉嚨深處發出壓抑的“嗬嗬”聲,帶動著身體細微的抽搐。

每一次抽搐,每一次因劇痛而扭曲的面容,都清晰地落在對面輪椅的視野里。

阿滿依舊蜷縮在寬大的舊外套里,空洞的眼睛覆蓋著厚重的、仿佛永不消散的水霧。但她的視線,不再僅僅茫然地投向虛空,或是門外三輪車消失的方向。她的目光,如同被那截突兀的鋼管牽引,一次次落回門板床上那個因劇痛而痙攣的身影上。那潰敗的、被痛苦反復捶打的輪廓,倒映在她空洞的眼底。

她的嘴唇,不再僅僅是無聲地翕動。一種極其微弱、卻異常執拗的張力,在她蒼白瘦削的臉上凝聚。眉頭會極其輕微地蹙起,干裂的唇紋會在每一次看到陳默因劇痛而劇烈抽搐時,繃得更緊。那層厚重的水霧之下,似乎有極其微弱的困惑和一種被強行喚起的、難以名狀的焦灼在無聲地翻涌。

車動了。輪子咆哮了。然后,他倒下了。就倒在那截冰冷的鋼管旁。

張桂芬端著一碗黑糊糊的中藥湯進來,藥味瞬間蓋過了隔間里原有的氣息。她瞥了一眼地上那截鋼管,又看看床上只剩倒氣的陳默,再看看輪椅上眼神似乎有了微妙變化的阿滿,粗重的眉毛擰成了一個疙瘩。

“喝藥!”她聲音粗嘎,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把藥碗重重擱在門板床邊一個充當床頭柜的破木箱上,藥汁濺出來一些,在污濁的木面上洇開深褐色的斑點。她粗魯地扶起陳默的上半身,那枯槁的身體在她手里軟得像一灘泥,腰椎護具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陳默喉嚨里溢出痛苦的嗚咽。

張桂芬不管,一手捏開陳默的嘴,一手端起藥碗就往里灌。濃黑苦澀的藥汁瞬間涌入口腔,嗆得陳默劇烈地咳嗽起來,身體在張桂芬的鉗制下徒勞地掙扎,額角紗布下的傷口因用力而再次滲出血絲,混著褐色的藥汁,順著下巴往下淌,滴落在骯臟的汗衫上。

“咳…呃呃…”陳默的臉憋得發紫,每一次嗆咳都牽扯著腰椎毀滅性的劇痛,眼前陣陣發黑。

“嘖!殺千刀的!喝個藥都像要你命!”張桂芬罵罵咧咧,手上動作卻不得不放緩了些,粗短的手指胡亂抹去陳默下巴上的血和藥漬。

這粗暴的灌藥場景,像一根無形的刺,狠狠扎進了阿滿空洞的視線里。

她的目光,從地上那截冰冷的鋼管,移到了陳默因嗆咳和劇痛而扭曲變形的臉上,移到了他下巴上混合著血和藥的污跡,移到了張桂芬那只粗魯地捏著他下頜、抹去污跡的油手。

阿滿空洞的眼底,那層厚重的水霧,極其劇烈地波動了一下。一絲極其清晰、帶著巨大驚悸和強烈不適的銳光,如同閃電般在那死寂的水面下驟然掠過!她的身體猛地向輪椅深處縮緊,枯瘦的雙手死死抓住了冰冷的金屬扶手,指關節因用力而瞬間泛白。嘴唇無聲地張開,喉嚨里發出一聲短促、尖銳、如同被扼住咽喉的“呃!”。

這聲短促的驚叫,讓粗暴灌藥的張桂芬動作猛地一滯。她愕然回頭,看向輪椅上的阿滿。

阿滿的雙眼,此刻正死死地、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本能的抗拒和恐懼,釘在張桂芬那只剛剛抹過陳默下巴、還沾著血污藥漬的油手上!

那眼神,像淬了冰的針。

張桂芬順著阿滿的目光,低頭看了看自己沾著污漬的手,又看看床上只剩倒氣、狼狽不堪的陳默,再對上阿滿那雙充滿了驚悸和無聲控訴的眼睛。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和一絲被冒犯的惱火猛地竄上心頭。

“看什么看!”她粗聲粗氣地吼了一句,下意識地把那只沾了污漬的手在油膩的圍裙上用力擦了擦,“不喝藥他能好?癱在床上等死啊?你也一樣!”她遷怒般地瞪了阿滿一眼,把剩下的半碗藥更重地頓在木箱上,“涼了自己喝!喝不完看老娘怎么收拾你!”說完,罵罵咧咧地轉身出去了,把隔間門摔得山響。

隔間里重新陷入沉滯,只剩下陳默微弱痛苦的倒氣聲和濃烈的藥味。

阿滿的目光,從緊閉的隔間門上移開,再次落回床上那個氣息奄奄的身影上。陳默的下巴上,藥汁和血污混合的痕跡依舊刺目。她的視線在那污跡上停留了許久。空洞眼底的水霧翻涌著,那絲因驚悸而起的銳光并未完全消失,反而沉淀下來,混合著一種極其復雜的、難以解讀的情緒。困惑?焦灼?還是某種被那污跡和痛苦強烈刺激后產生的、更深沉的東西?

她的嘴唇,不再翕動。下頜的線條卻繃得異常僵硬,顯出一種無聲的倔強。抓著輪椅扶手的雙手,指節依舊泛白。

不知過了多久。陽光在隔間里移動了微小的角度。

陳默枯槁的眼珠再次艱難地睜開一條縫隙。意識在劇痛和藥力的雙重作用下浮沉。他首先看到的,依舊是地上那截冰冷的深藍鋼管。然后,他極其緩慢地、如同生銹的軸承般,轉動眼珠,看向對面。

輪椅上的阿滿,依舊保持著那個緊繃的姿勢。但她的目光,不再空洞地投向虛無,也不再僅僅釘在鋼管上。她的視線,此刻正落在床頭那個破木箱上——那碗被張桂芬重重頓下的、只剩下半碗、早已涼透的黑色藥汁。

陳默渾濁的視線,順著她的目光,也落在了那碗藥上。濃稠、冰冷、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苦澀氣味。

就在這時——

阿滿那雙死死抓著輪椅扶手的手,極其極其緩慢地…松開了。

右手枯瘦的手指,如同剛剛解凍的、僵硬無比的機械,帶著一種令人心顫的滯澀感,極其艱難地…抬了起來。動作幅度微小,卻異常清晰。它不再是神經質地蜷曲,而是帶著一種明確的方向感,極其緩慢地…指向了床頭木箱上那半碗涼透的藥汁!

她的嘴唇,極其劇烈地翕動著。這一次,不再是無聲的掙扎。干裂的唇紋被再次撕裂,一絲新鮮的猩紅滲了出來。喉嚨深處,發出極其微弱、卻異常執拗的、如同砂礫摩擦般的嘶啞氣音:

“…喝…喝…”

喝!

不是命令,不是哀求。是指令!是她自己發出的、指向明確的行動指令!指向那碗藥,指向他!

陳默枯槁的身體猛地一震!渾濁的眼珠瞬間睜大!巨大的震撼和一種被強烈驅策的酸楚瞬間攫住了他,甚至壓過了腰椎深處的劇痛!身體的微弱抽搐因為這聲突如其來的指令而出現了極其短暫的凝滯!他死死地盯著阿滿那只指向藥碗的、微微顫抖的手,盯著她嘴角滲出的血絲,盯著她空洞眼底那層劇烈翻涌、似乎正被某種強大意志強行撕扯的水霧!

她在命令他喝藥!

她在用行動回應剛才張桂芬粗暴的灌藥場景!她選擇的方式,不是恐懼的退縮,而是…掌控!

一股混雜著巨大悲愴和滾燙戰栗的洪流,再次席卷陳默瀕臨枯竭的神經!他不再只是被動地承受劇痛和喂食!殘存的意志,被這聲指向明確的“喝”狠狠點燃!

枯槁的、唯一還能微微動彈的左手,在薄褥子上劇烈地顫抖起來!五指如同瀕死的鳥爪般張開、蜷曲!對抗著毀滅性的劇痛和虛脫,對抗著身體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嘯的毀滅警告!

一寸…又一寸…

那只左手,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緩慢和沉重,極其艱難地、如同拖拽著萬鈞枷鎖…向上抬起!目標是床頭木箱上那半碗涼透的藥!

額角的汗水如同開閘般奔涌,混合著血水往下淌。腰椎深處傳來令人靈魂凍結的、仿佛骨骼正在寸寸碾磨碎裂的恐怖呻吟!每一次微小的移動,都耗盡他此刻全部的生命力。

阿滿空洞的眼睛,死死地、一眨不眨地釘在那只抬起的手上。那層厚重的水霧,似乎被那只手所承載的、無法想象的痛苦和決絕所撼動,翻涌得更加劇烈。指向藥碗的右手,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更加蒼白。

終于!那只枯槁顫抖的左手,抬到了足夠的高度!它懸在半空,劇烈地抖動著,如同風中殘燭。目標就在一尺之外——那半碗涼透的、散發著死亡氣息的藥汁。

一尺!又是那該死的一尺!

陳默枯槁的脖頸,爆發出最后一絲蚯蚓般的青筋。喉嚨深處,擠壓出不成調的、混合著血沫的嘶啞氣音:“…呃…呃…”殘存的所有意志,孤注一擲地灌注到那只懸空的手上!

動!

一個無聲的指令,在靈魂的灰燼里炸開!

那只枯槁的手,帶著一種近乎凝固的決絕和絕望的顫抖,猛地向下一探!

指尖,終于觸碰到了粗糙冰冷的碗沿!

巨大的虛脫感瞬間將他吞沒!手臂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那只手無力地向下滑落,帶動著藥碗猛地一晃!

“當啷!”

藥碗被手肘撞翻!濃黑冰涼的藥汁瞬間潑灑出來,如同墨汁般在污濁的木箱面上肆意橫流,浸透了破舊的床單邊緣,滴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濃烈的苦澀藥味瞬間在隔間里爆炸般彌漫開來!

徹底的失敗。連一尺之外的藥碗都無法掌控。

陳默枯槁的頭顱重重地砸回硬邦邦的枕頭,渾濁的眼睛絕望地瞪著低矮的天花板,只剩下喉嚨深處破風箱般的倒氣聲。腰椎的劇痛如同慶祝勝利般瘋狂反撲,將他徹底淹沒。

阿滿指向藥碗的右手,猛地僵在半空!空洞的眼底,那劇烈翻涌的水霧瞬間凝固!剛剛燃起的那點銳利光芒,如同被兜頭澆了一盆冰水,驟然熄滅!巨大的挫敗感和一種深入骨髓的痛苦,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臉上剛剛凝聚起的那一絲執拗。指向藥碗的手,無力地垂落下來,砸在輪椅冰冷的扶手上。

隔間里只剩下濃烈的藥味、陳默痛苦的倒氣聲和一片死寂的絕望。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分鐘,也許是半小時。陽光在潑灑的藥汁上凝成一灘刺目的光斑。

阿滿垂落的手,極其極其緩慢地…再次抬了起來。

這一次,不是指向藥碗。而是指向了地上那截深藍色的、冰冷的鋼管。她的動作依舊滯澀,卻帶著一種更加沉靜、更加不容置疑的指向性。

她的目光,也從潑灑的藥汁上移開,重新落回床上那個被劇痛徹底擊垮、只剩下倒氣的身影。空洞的眼底,那層厚重的水霧依舊,但那翻涌似乎平息了一些,沉淀出一種近乎麻木的、卻又異常執拗的平靜。仿佛剛才那場失敗的行動指令,并未真正熄滅什么,只是將某種東西更深地壓進了她的意識底層。

她的嘴唇,再次翕動。這一次,沒有聲音。只有干裂唇紋的開合,無聲地重復著一個口型:

“…動…”

動。

不是喝藥。是更本質的指令。指向那截冰冷的鋼管,指向那場未能完成的沖鋒,指向他。

陳默枯槁的眼珠,極其極其艱難地轉動了一下,迎上了阿滿那雙倒映著自己徹底潰敗的慘狀、卻無聲重復著“動”字口型的眼睛。

四目相對。中間橫亙著潑灑的藥汁、失敗的指令、無休止的劇痛,和地上那截冰冷的一尺之遙的深藍鋼管。

一股微弱的氣流,從陳默撕裂的喉嚨深處艱難地抽入。胸腔里那顆被劇痛反復捶打、幾乎停止跳動的心臟,在那無聲的“動”字口型和那截鋼管的冰冷反光中,極其極其微弱地…搏動了一下。

動。

這個字,如同最細微的火種,落入了意識瀕臨熄滅的灰燼。

傍晚的光線昏黃,從高窗斜射進來,給隔間鍍上一層沉滯的金色。藥味、汗味和鐵銹味混合著,凝固在空氣里。

張桂芬再次進來時,手里端著一個豁了口的搪瓷碗,里面是熬得稀爛的米粥,上面飄著幾點油星。她看著地上潑灑干涸的藥漬,皺緊了眉頭,罵了一句“造孽”,卻沒再多說。她粗魯地扶起陳默的上半身,動作依舊生硬,但捏開他嘴灌粥的動作,卻似乎…下意識地放輕了一絲?也許是錯覺。

陳默被動地吞咽著,每一次吞咽都牽扯著劇痛,喉結艱難地滾動。渾濁的眼睛半睜著,視線卻越過張桂芬油亮的鬢角,死死釘在地上那截深藍色的鋼管上。仿佛那冰冷的金屬,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張桂芬灌完粥,胡亂給陳默擦了擦嘴,又瞥了一眼輪椅上的阿滿。阿滿面前也放著一碗同樣的米粥,幾乎沒動。她空洞的眼睛低垂著,視線落在自己擱在腿上、微微蜷曲的枯瘦雙手上。指關節處,因白天用力抓握扶手而留下的青白印記尚未完全消退。

張桂芬張了張嘴,那句“你也喝!”的呵斥在喉嚨里滾了滾,最終變成了一聲煩躁的咕噥:“…隨你!”她收拾了碗筷,轉身出去了。

隔間重新沉入寂靜。

陳默的意識在劇痛和虛脫中浮沉。每一次短暫的清醒,那截鋼管的冰冷影像都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視網膜上。“動”字的無聲口型,如同魔咒在耳邊低回。

枯槁的左手,擱在薄褥子上。這一次,它不再僅僅是神經質地顫抖。一種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意念,如同初春凍土下艱難探頭的嫩芽,在他殘存的意識里萌生。不是爆發,不是孤注一擲。是控制。

動…手指…

他死死盯著自己的左手食指。用意念,如同操控一臺銹蝕千年的機器,向那根枯槁的、指甲崩裂的食指,發出指令。

動!

腰椎深處的劇痛如同潮水般干擾著這微弱的神經信號。手指只是極其輕微地、不受控制地彈跳了一下,幅度微小到幾乎無法察覺。

失敗。

劇痛反撲,意識模糊。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再次從劇痛的深淵邊緣掙扎回一絲。

動…食指…

意念再次凝聚。更加集中,更加艱難地穿透劇痛的屏障。

這一次,食指的指尖,極其極其微弱地…向掌心方向…蜷縮了極其微小的一絲弧度!像垂死的蟲豸最后的蠕動。

一絲微弱的、幾乎無法感知的電流般的信號,順著神經艱難地傳遞!陳默渾濁的眼底,瞬間掠過一絲極其短暫、卻無比真實的銳光!不是狂喜,是巨大的、近乎虛脫的確認——能動!哪怕只是一絲!

這微小的成功,如同注入干涸河床的第一滴水。

他的目光,艱難地轉向阿滿。

阿滿依舊低垂著頭,看著自己的手。但她的右手食指,此刻正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模仿般的滯澀感…極其極其輕微地…在膝蓋上…向上抬起了一點點!幅度微小得如同幻覺,卻清晰地落入了陳默的眼中!

她也在嘗試!在無聲的指令之后,她在用自己的身體,笨拙地回應那個“動”字!

四目再次在空中交匯。沒有言語。只有彼此眼中那微小的、艱難達成的動作,和眼底深處那層被劇痛與麻木覆蓋下、緩慢蘇醒的、名為“控制”的微弱火種。

隔間的昏暗里,兩個被苦難碾碎的軀殼,隔著潑灑的藥漬和一尺長的冰冷鋼管,用各自枯槁僵硬的手指,進行著一場無聲的、艱苦卓絕的角力。每一次微不可察的指尖蜷曲或抬起,都耗盡心力,都伴隨著劇痛的低鳴。塵埃在昏黃的光束里緩緩沉降,仿佛在見證這場以毫米為單位的、向身體廢墟發起的悲壯反擊。

巷口老王頭的水果攤前,那個表皮光滑如釉的橘子,在暮色中泛著溫潤的光澤。老孫頭修車鋪油膩的卷簾門嘩啦一聲拉下,金屬的碰撞聲在寂靜的巷子里傳得很遠。深藍色的三輪車沉默地停在原地,后座扶手上缺失的那一截,像一個沉默的傷口。

車輪尚未轉動,但隔間里那兩雙在昏暗中艱難移動的手指,卻已悄然碾過了一尺之外的無形疆界。苦難依舊沉重如山,那微弱的火種在劇痛的罡風中明滅搖曳,卻固執地,不肯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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