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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車輪啟動

隔間里的空氣沉得像吸飽了鐵銹和汗堿的舊帆布,每一次呼吸都刮擦著肺壁,帶著金屬的腥澀。慘白的光束被窗欞油垢切割得支離破碎,潑灑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映照著懸浮翻滾、永不安息的塵埃。陳默癱在門板床上,腰椎深處那永恒的背景噪音——銹蝕鈍刀銼刮粉碎骨縫的劇痛——轟鳴不息。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銳痛,引發身體細微的、瀕死般的抽搐。汗水與昨日崩裂傷口滲出的組織液混合,在額角紗布邊緣洇開深黃污濁的版圖,散發著濃烈的藥味、血腥與衰朽的氣息。然而,在那片被劇痛統治的焦土深處,舌根齒頰間,那清冽、甘甜、微酸、飽含著陽光與生命力的橘肉滋味,如同淬火的烙印,頑固地盤踞著。

更深的烙印,是臉頰上那抹轉瞬即逝、卻帶著不容置疑力度的冰涼觸感——阿滿指尖抹過時留下的、混合著橘絡汁液的微溫。那觸感穿透了血污淚水,如同最霸道的宣言,宣告著“共生”的開始。

隔間的薄木門被推開一道縫。張桂芬探進頭,那張慣于風雷的臉上此刻只剩下小心翼翼的探詢,聲音壓得如同地底傳來的悶響:“陳瘸子…魂兒…還在殼里沒?…丫頭…丫頭她…”她頓了頓,眼神復雜地瞟向輪椅方向,帶著一種近乎敬畏的困惑,“…橘子剝完了…果肉…堆在腿上…她…她沒吃…眼珠子…釘死在門外的車上了…”

陳默渾濁的眼珠艱難地掀開一條縫隙,目光穿透額角紗布的遮擋和昏沉的光線,如同燒紅的探針,死死釘向對面角落的輪椅。

阿滿依舊蜷縮在寬大的舊外套里,但她的姿態,已帶上一種蓄勢待發的緊繃!背脊挺直的弧度比昨日更加清晰,像一張被無聲拉滿的弓!頭抬起的角度近乎平視,視線不再是淬火的刀鋒,而是化作了兩根無形的鋼釬,穿透隔間渾濁的空氣,死死焊在門外——那輛深藍色電三輪的方向!空洞的眼底,那層厚重的水霧被一種近乎蠻橫的渴望徹底燒穿!冰層之下,銳利的光如同燒熔的鋼水,帶著一種吞噬一切的貪婪和不容置疑的占有欲,死死鎖定那抹深藍!

她的雙手垂在身側,指尖無意識地捻著沾滿干涸橘絡的衣角。腿上,那一小堆晶瑩飽滿、散發著致命誘惑清香的橘肉“戰利品”,如同被遺忘的貢品,靜靜地躺在那里。她的全部心神,她的每一縷游息,都系于門外那輛沉默的、嶄新的、沐浴在未知光線中的三輪車。

車!她的船!他承諾過的歸途!

陳默枯槁的胸腔里,那顆被劇痛反復捶打的心臟,如同被那兩道鋼釬般的目光狠狠貫穿!一股混雜著巨大酸楚與滾燙戰栗的洪流再次席卷全身!他喉嚨里發出壓抑的“嗬嗬”聲,帶動著腰椎深處又是一陣鉆心的銳痛,冷汗瞬間浸透后背早已板結的汗衫。然而,這劇痛非但沒能澆滅他眼中的火焰,反而如同被那渴望的目光澆上了滾油!

他需要離開這張床!不是坐起!是抵達!抵達那輛車!回應那蠻橫的渴望!啟動那沉默的引擎!

這個念頭如同野火燎原,瞬間吞噬了所有關于毀滅的警告!他不再滿足于隔空回應!他要以行動,將承諾兌現!

一股源自守護與兌現本能的、更加狂暴的力量,從枯竭的骨髓深處、從瀕臨碎裂的細胞里,被再次強行壓榨、點燃、引爆!他將殘存的所有意志和力氣,孤注一擲地灌注到腰部以上每一塊還能響應的肌肉,同時瘋狂調動起那條還能微微動彈的左臂!

腰部護具下的肌肉瞬間繃緊如拉到極限的絞索!枯槁的雙手不再攤開,而是如同溺水者般死死摳住身下門板床粗糙的邊緣,指節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他死死咬著牙,腮幫肌肉扭曲跳動,牙關摩擦出“咯咯”的恐怖聲響!汗水如同開閘般奔涌!

“呃…呃呃——嗬——!!!”

一聲混合著劇痛、決絕與生命最后狂暴燃燒的嘶吼,從他撕裂的喉嚨深處擠壓而出!比昨日更加慘烈!更加不顧一切!目標不再是坐起,而是挪動!離開這張該死的床!

他要用雙臂的力量,拖動這具如同灌滿了鉛的殘軀,一寸一寸,挪向門邊!

腰椎深處傳來一陣令人靈魂凍結的、如同無數冰錐在骨縫里瘋狂攪動的恐怖呻吟!劇痛瞬間化作一片純粹毀滅的、令人失聰的絕對靜默!眩暈感如同宇宙寒潮般將他吞噬!身體每一個細胞都在發出無聲的尖嘯!

“陳瘸子!停下!停下啊——!!”張桂芬的尖叫帶著徹底的崩潰,撲了進來,想按住他,卻又不敢觸碰那具正在自我毀滅的軀體!

就在她撲進來的同時,陳默枯槁的身體,憑借著雙臂死死摳住床沿、瘋狂向后拖拽的力量、腰部護具被強行拉扯的尖銳摩擦、以及頸部肌肉賁張到極限的牽引…極其艱難地、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緩慢和沉重的絕望…向床尾的方向…挪動了一寸!

僅僅一寸!

床單在他身下被扯出深深的褶皺,發出撕裂般的呻吟!腰部護具的硬殼邊緣深深勒進皮肉,鮮血瞬間從崩裂的舊傷邊緣涌出,染紅了束縛帶和污濁的汗衫!他枯槁的頭顱因極度用力而向后仰起,脖頸青筋暴突如同扭曲的鋼筋,赤紅的眼球死死瞪著低矮、被油煙熏得發黃的天花板,喉嚨里只剩下破舊風箱徹底破裂般的、嘶啞到無聲的劇烈抽氣!

巨大的虛脫和腰椎深處毀天滅地般的反噬劇痛如同超新星爆發后的絕對零度,以凍結靈魂之勢轟然反撲!

“呃…!”

一聲短促的、如同被掐斷的悶哼。

陳默枯槁的身體如同徹底斷線的木偶,重重地癱軟在門板床上,只剩下倒氣的力氣,每一次微弱的吸氣都帶著胸腔深處撕裂般的、如同破布被徹底撕碎的尖銳嘶鳴!身體無法控制地微微抽搐,汗水如同小溪般順著扭曲的肢體往下淌,在薄褥子上洇開更大一片深色。額角紗布下的鮮血汩汩涌出,順著太陽穴流進鬢角花白粘結成綹的亂發里。

徹底的失敗。連一寸的挪動都耗盡了他此刻全部的生命力。

“殺千刀的…殺千刀的…”張桂芬癱坐在床邊冰冷的水泥地上,看著床上這灘徹底垮掉的“爛泥”,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只剩下無意識的、帶著哭腔的咒罵。

就在這片絕望的死寂與血腥味彌漫的頂點——

輪椅上的阿滿,那雙死死焊在門外三輪車方向的眼睛,猛地轉動了!

空洞、茫然,依舊覆蓋著厚重的、仿佛永遠無法驅散的水霧。但此刻,那水霧之下,卻無比清晰地倒映著門板床上那個徹底癱軟、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生機、滿臉血污汗水、只剩下倒氣抽搐的男人!

她腿上那堆晶瑩的橘肉“戰利品”,此刻仿佛成了灼熱的炭塊。

她的嘴唇,極其劇烈地翕動著,干裂的唇紋再次被撕裂。

然后,極其艱難地、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蠻橫的清晰度和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兩個破碎卻指向無比明確的氣音,如同燒紅的鐵釘,狠狠楔入死寂的空氣:

“…推…車…!”

推車!

不是“車”,不是“起來吃”!是行動指令!是讓他去啟動那輛沉默的方舟!

這兩個字,如同兩道撕裂絕望帷幕的閃電,瞬間在陳默瀕臨徹底熄滅的意識灰燼里炸開!巨大的震撼和一種被強烈驅策的酸楚瞬間攫住了他!身體的微弱抽搐竟因為這聲命令而出現了極其短暫的凝滯!他渾濁的、被血水汗水糊住的眼睛,極其艱難地、幅度極小地轉動了一下,迎上了阿滿那雙倒映著自己徹底潰敗的慘狀、卻發出了清晰行動指令的眼睛!

四目相對!中間橫亙著血污、劇痛、徹底的失敗,卻有一條名為“推車”的、帶著硝煙味的戰斗紐帶,將他們死死焊在一起!

阿滿的目光在陳默徹底垮掉的模樣上停留了片刻。那空洞的眼底深處,似乎…極其極其微弱地…掠過一絲…焦灼的怒火?是被這徹底的潰敗所激怒?還是被那聲她自己發出的、不容置疑的命令所反噬的狂暴?

她的嘴唇再次劇烈翕動。這一次,不再是無聲的掙扎,而是總攻的號角!

極其艱難地、帶著一種笨拙卻異常兇悍的、不容置疑的決斷,一個指向明確的氣音,如同投出的手雷般從她干澀的喉嚨里…狠狠砸出:

“…你…動…!”

你動!

她在強調命令!在鞭笞執行者!

緊接著,她的雙手不再垂落!而是猛地抬起,死死抓住了輪椅兩側冰冷的金屬扶手!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瞬間泛白!那空洞眼底燒熔鋼水般的光芒瞬間暴漲!

她的身體,那具瘦骨嶙峋、大病初愈的軀殼,爆發出一種令人心悸的、源自靈魂深處的蠻力!背脊挺得筆直,頭顱高昂!雙臂死死撐著扶手,枯瘦的上半身極其艱難地、帶著一種令人牙酸的滯澀和巨大的阻力…向上撐起!

她要站起來!離開這張禁錮的輪椅!用行動逼迫他去執行命令!

“丫頭!別!別亂動啊!”張桂芬的驚呼帶著哭腔,從地上彈了起來,想撲過去阻止。

就在張桂芬撲來的瞬間——

阿滿撐起的上半身只離開輪椅座墊不到一拳的高度!巨大的虛脫感和身體無法承受的劇痛瞬間將她吞沒!她枯瘦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重重地跌回輪椅!發出一聲沉悶的撞擊聲!輪椅被巨大的沖力帶動,猛地向后滑退了半尺,撞在隔間冰冷的墻壁上,發出“哐當”一聲巨響!

阿滿癱在輪椅里,胸口劇烈起伏,臉色瞬間慘白如金紙,豆大的冷汗從額頭鬢角瘋狂涌出!她死死咬著下唇,一絲鮮紅的血線從齒縫間滲出。那雙空洞的眼睛里,銳利的光芒如同風中殘燭般劇烈搖曳,巨大的挫敗和一種深入骨髓的、源于身體極限的痛苦,瞬間取代了那蠻橫的渴望。

然而,就在那光芒即將徹底熄滅的剎那——

她的目光,死死地、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最后的倔強…再次鎖定了門外那抹深藍!喉嚨深處,擠出幾個破碎的、帶著血沫的氣音:

“…車…動…動…”

車…動…動…

她在哀求。在用最后的力氣,哀求那輛沉默的車動起來。哀求他動起來。

陳默枯槁的身體如同被這聲帶著血沫的哀求徹底貫穿!所有的抽搐、倒氣在瞬間停止!巨大的、無法言喻的悲愴混合著一種近乎殉道般的狂怒,如同地心巖漿般轟然噴發!他不再徒勞地倒氣,而是將殘存的所有意志,孤注一擲地凝聚到那只還能微微動彈的左手!

枯槁的左手在薄褥子上劇烈地顫抖著!五指如同瀕死的鳥爪般張開、蜷曲!他用盡靈魂最后一絲燃燒的力量,對抗著毀滅性的劇痛和虛脫,極其艱難地、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緩慢…指向隔間的門口!指向門外!指向那輛深藍色的三輪車!

喉嚨里,擠壓出幾個破碎的、混合著血沫和巨大決心的嘶啞音節:

“…走…推…走…”

走!推!走!

他在回應!用盡生命最后的力氣回應她的哀求!承諾行動!

張桂芬看看輪椅上臉色慘白、嘴角滲血、眼中光芒明滅不定的阿滿,又看看床上那只指向門外、枯槁顫抖、卻帶著不容置疑決心的手,再看看門外那輛在塵埃中沉默佇立的深藍色三輪車。

一股巨大的、混雜著絕望、悲愴和一種被逼到絕境后迸發出的、市井婦人特有的潑辣蠻力,瞬間攫住了她!

“走!走!走!老娘推你們走!!”張桂芬猛地發出一聲炸雷般的嘶吼!帶著哭腔,更帶著一種豁出去的蠻橫!“當家的!死哪去了!滾進來!抬人!抬車!”

她像一頭被激怒的母獅,猛地沖到門板床邊,爆發出驚人的力氣,粗壯的手臂穿過陳默的腋下和膝彎,竟想憑一己之力將他從床上抱起!

“哎喲!我的腰!”張桂芬剛發力,就被陳默沉重的身體和腰部護具的阻礙弄得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我來!我來!”她丈夫聞聲沖了進來,看著眼前的亂局,一咬牙,和張桂芬合力,極其笨拙卻又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粗暴,將陳默枯槁癱軟的身體從門板床上抬起!

每一次移動都牽扯著陳默腰椎毀滅性的劇痛,痛得他眼前發黑,喉嚨里發出不成調的嗚咽。但他們不管!如同搬運一袋亟待處理的貨物,將他沉重的身體拖向門外!

同時,張桂芬對著輪椅上的阿滿吼道:“丫頭!抓住了!別松手!”她不等阿滿反應,猛地抓住輪椅的推手,爆發出全身力氣,推著輪椅,緊跟在抬著陳默的丈夫身后,如同沖鋒般撞向餛飩店油膩的后門!

“哐當!”

后門被粗暴地撞開!

正午最熾烈的、近乎暴虐的陽光,如同滾燙的金色熔巖,瞬間潑灑進來,將隔間里所有的昏暗、渾濁、血腥與絕望徹底淹沒!

阿滿被這突如其來的、刺目的強光灼得猛地閉上了眼睛,身體下意識地蜷縮。陳默枯槁的身體被陽光籠罩,臉上的血污汗水在強光下顯得更加觸目驚心。

張桂芬和她丈夫抬著陳默,推著阿滿,如同進行一場荒誕而悲壯的沖鋒,踉踉蹌蹌地穿過堆滿煤球和泔水桶的油膩后院,沖到了巷子口!

那輛嶄新的、深藍色的帶棚電三輪,就靜靜地停在老孫頭修車鋪油膩的卷簾門外,在正午最熾烈的陽光下,車漆反射著近乎灼目的、銳利如刀的冷光。車廂后部那兩根加固的光滑扶手鋼管,沉默地閃爍著金屬的寒澤。

張桂芬的丈夫喘著粗氣,和張桂芬合力,極其粗暴地將陳默癱軟如泥的身體塞進了三輪車狹小的駕駛座!陳默枯槁的身體歪斜著,腰部以一個極其痛苦的角度抵著堅硬的車座邊緣,額角的鮮血滴落在嶄新的車把上。他只剩下倒氣的力氣,渾濁的眼睛卻死死地、貪婪地盯住了近在咫尺的車鑰匙——它就插在冰冷的鑰匙孔里!

張桂芬則一把拉開三輪車后棚的帆布簾子,爆發出最后的力氣,連人帶輪椅,幾乎是硬塞般將阿滿連同她的輪椅一起推進了相對寬敞的后車廂!阿滿瘦小的身體在車廂里顛簸了一下,輪椅的輪子卡在角落,她被迫松開了緊抓扶手的手,身體微微前傾,空洞的眼睛在強光的刺激下艱難地睜開,茫然地掃過這陌生的、帶著鐵銹和橡膠味的狹小空間,最后…落在了前座那個歪斜著、瀕臨徹底崩潰的枯槁背影上。

“鑰匙!扭鑰匙!”張桂芬扒著車廂邊緣,對著前座嘶吼,汗水順著她油膩的鬢角往下淌,聲音嘶啞,“扭啊!陳瘸子!扭啊!”

陳默枯槁的、沾滿血污的右手,在張桂芬的嘶吼中,極其艱難地、顫抖著…抬了起來。如同生銹的機械臂,一寸寸…挪向那冰冷的車鑰匙。

每一次移動都耗盡他最后的心力,腰椎抵著車座的劇痛讓他眼前陣陣發黑。

終于!枯槁的、指甲崩裂的手指…觸碰到了那冰冷的金屬鑰匙!

他渾濁的眼睛死死瞪著鑰匙,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嘶啞氣音。用盡此刻生命全部殘存的力量!手指死死摳住鑰匙!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地向下一擰!

“咔噠!”

一聲清脆的、如同天籟般的機械咬合聲響起!

沉寂的電瓶被喚醒!儀表盤上一盞小小的、綠色的電源指示燈,如同黑暗中點燃的第一顆星辰,驟然亮起!微弱卻無比堅定的綠色光芒,瞬間刺破了正午過于熾烈的陽光,清晰地映入了陳默渾濁的眼底,也映入了后車廂阿滿茫然抬起的視線!

車…動了!

不是輪子動。是心臟啟動了!

陳默枯槁的身體因這聲啟動的“心跳”而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巨大的、無法言喻的狂喜混合著深入骨髓的悲愴和一種近乎虛脫的釋然,如同海嘯般瞬間將他吞沒!渾濁的淚水混合著額角流下的鮮血,洶涌奔騰,滴落在閃爍著綠色微光的儀表盤上。

阿滿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儀表盤上那點微小卻無比清晰的綠色光芒。那層厚重的、仿佛永遠無法驅散的水霧,在這一刻,被那點綠光…極其輕微地…刺穿了一個微小的孔洞。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比真實的…名為“希望”的微光…如同初春凍土下艱難探頭的嫩芽,極其緩慢地…從那孔洞中…透了出來。

張桂芬扒著車廂邊緣,看著前座陳默顫抖的背影,看著儀表盤上那點小小的綠燈,又看看后車廂里阿滿眼中那絲微弱的、卻真實存在的微光,張了張嘴,想罵幾句什么,最終卻只化作一聲長長的、帶著無盡疲憊和一絲如釋重負的…嘆息。她布滿油污汗水的臉上,第一次沒有了往日的兇狠,只剩下一種沉重的茫然和…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微弱的暖意。

老王頭不知何時已站在了他的水果攤前,布滿褶子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默默地將一個又大又圓、表皮光滑如釉的橘子,輕輕地、輕輕地…滾到了三輪車深藍色的車輪旁邊。

正午的熾陽如同熔金的瀑布,狠狠潑灑在巷子口,潑灑在那輛深藍色的、已悄然“啟動”的三輪車上。車漆反射著銳利如刀的冷光,后座的扶手鋼管沉默地閃爍著金屬的寒澤。塵埃在滾燙的光束中狂舞,仿佛在慶祝一場以血淚和絕望為代價換來的、微不足道卻又驚天動地的…啟程。車輪尚未轉動,但引擎的低語已如脈搏,在這片浸透煙火與苦難的塵土里,敲響了新生的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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