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貨船劈開黑海黏稠如血的浪濤，銹蝕的舷窗玻璃布滿蛛網般的裂痕，海風穿過縫隙時發出的嗚咽，像是無數被掐斷的呼吸，隨著船身的晃動，隱隱地透出了鐵銹與消毒水混合的詭譎氣息，仿佛每一道劃痕都是被囚禁的雙手在玻璃上抓撓出的求救信號。

傍晚，張禿子用銀色叉子敲打著滋滋冒油的烤羊腿，招呼我們來到貨船的餐廳。古銅色的吊燈下，猩紅色的紅酒泛著詭異的光澤，杯壁上掛著的酒液如血絲般緩緩的下墜。此時，大劉正咬著一塊帶筋的羊大腿肉低聲抱怨：「這肉硬得能把牙崩掉啊。」旁邊的小剛和大劉一樣，扯著羊屁股肉在吃的津津有味。而坐在對面的小剛則盯著酒杯里的玫瑰花瓣發呆，那花瓣突然沉入了杯底，驚起了細小的漣漪。當最后一塊烤羊腿骨被啃得發白，大劉把油膩的手指插進頭發里撓癢，油光在燈光下晃出了細碎的亮斑。「老子上次吃這么硬的東西，還是在工地挖土的時候啃的壓縮餅干。」說完便抹著油亮亮的嘴唇站了起來準備離席。張禿子見我們酒足飯飽要離開，便靠在廚房的門框上，抬手拍了拍我們幾個人的肩膀說道「今晚一定要睡個好覺啊」。

夜深，隔壁艙房的鼾聲如破風箱般撞著鐵皮墻，大劉的呼嚕聲尤其震耳，忽高忽低的氣浪里，還混合著夢話：「...再來一瓶紅酒...富婆....你過來呀.「那聲音就像個塞進了棉花的喇叭，尾音悶得發沉。而我在床上翻來覆去，帆布床墊被壓得吱呀直響，越是強迫自己入睡，腦袋里越是清醒，最后實在熬不住了，掀開被子便打算到甲板處吹吹海風。拉開房門，走廊里那盞昏暗

的電燈泡，像個奄奄一息的病人，時不時抽搐似的忽明忽暗，我的影子被拉長投射在斑駁的鐵壁上，身形隨著晃動的燈光扭曲得異常詭異，此時的場景，仿佛整艘船只剩下我一個活人在游蕩似的。我踩著吱呀作響的鐵皮地板，朝著甲板的方向走去。走廊盡頭那樓梯口就像一張黑洞洞的大嘴，吞盡了走廊上最后一絲的燈光。就在我的手準備扶上樓梯那冰涼的欄桿瞬間，那股熟悉的氣味突然迎鼻襲來。我在原地轉了一圈，目光掃過斑駁的鐵墻壁、天花板的橫梁，甚至彎腰掀開墻角的地毯，依然沒找到氣味的源頭究竟在哪里。檢查了能檢查的地方后，實在查無可疑，心想可能是心理作用而已，索性頭也沒回的就繼續往甲板走上去，出到甲板，海面上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見，只能聽見海浪瘋狂的在拍打船只的聲音，而我所在的貨船，也只有船頂上那根天線在閃著微弱的紅色信號燈，在這漆黑的海面上完全不起眼。

不知過了多久，在甲板吹夠海風后，便轉身打算回房間睡覺，剛順著甲板的樓梯往下走了幾步，貨船可能被個稍大一點的海浪拍中，船身猛地晃了一下，我也頓時站不穩腳，結結實實地摔了個狗吃屎。

船身還在輕微晃動，我正捂著膝蓋想站起來，忽然聽見一聲清脆的金屬碰撞聲，像是兩條細鐵鏈在輕輕的碰撞。而這聲音，竟是從樓梯轉角的墻里面傳出來的，我走到轉角處停下腳步，屏住呼吸仔細傾聽，在這轉角處的位置，能清晰地聽見墻內傳來「叮、叮」的輕響，我摸出打火機點燃，借著這點光亮往轉角處照去。墻皮斑駁的地方，果然有條細細的縫隙，我順著那道縫隙慢慢地摸索著看，火光晃悠間，竟發現縫隙勾勒出的形狀方方正正的，上下左右都帶著細微的折角，我把臉湊近那道縫隙，瞇起一只眼往里看，一股味道就猛地鉆進了鼻腔（消毒水+鐵銹味），這一刻，我確認了，味道就是從這縫隙里散發出來的，這扇「門」沒有門把，所以我試著用肩膀頂住縫隙的邊緣用力往里推，就這一推，那片偽裝成墻壁的部分竟向后退了半寸，緊接著帶著刺耳的金屬摩擦聲，緩緩地向右移動。居然真的打開了，這哪里是什么墻縫，分明就是道藏得極深的暗門！若不是我注意到那股令人上頭的味道和剛才那聲輕脆的金屬碰撞聲，恐怕都不會發現這扇藏在墻里的暗門。

門打開后，那股味道更加的強烈，讓我仿佛置身于一個很骯臟的屠宰場似的，我強忍不適，走了進去，里面是一條通道，通道的盡頭是一扇銹跡斑斑又厚實的鐵門，兩邊是兩排鐵架子，上面擺放著各種大大小小的玻璃容器，容器可能在這里放了很長的時間，表面都已經被磨成了磨砂玻璃了，雖然看不見里面裝的是什么，但從外在也看得出有東西泡在里面。我走到鐵門前，發現鐵門并沒有關上，而是留了一條門縫，從虛開的門縫可以看出，里面應該是一個房間，并且房間內的顏色是像血一樣的猩紅色。房間上面還吊著幾條貌似鐵鉤子的東西。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因為房間內也是燈光昏暗，看不清楚。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消毒水混合鐵銹的味道就是從這鐵門里面飄出來的，并且之前聽到的鐵鏈聲也是。

我帶著好奇心，準備把門打開一探究竟的時候，胳膊突然被人緊緊地挽住。低頭一看，是一條纖纖玉手，指甲還涂著亮閃閃的猩紅色。這突如其來的手嚇了我一大跳，猛地跳開回頭一看，原來是咱們的直播經理蘇暢。不知她何時出現在了我的身后，人嚇人，嚇死人啊真是。他依然穿著那套維密低胸超短裙，胸前的硅膠依舊那么火辣。雖然知道是假的，但還是非常的吸睛。

她用那硅膠假體硬邦邦地硌著我的手臂，露出撒嬌的語氣對我說道：「這不是帥氣小哥哥嘛，都夜深人靜的時候了，在這臟不拉幾的地方做什么呀」他這個動作與語氣，和這里詭異的環境格格不入。我回話道：「你這是想嚇死我是不。走路沒聲音的啊，大晚上不帶這么嚇人的」他說道：「我晚上直播累了出來活動一下，剛好看到你鬼鬼祟祟的，就跟著你身后咯。你這是在這里干嘛呀」我心虛的說道：「沒干嘛，就是晚上吃得太飽太豐富，胃吃撐了，睡不著覺所以在船上隨意逛逛而已，不知不覺就走到這里了，現在胃消化了準備回房間拉。對了，這房間里面是干嘛的，怎么味道這么上頭啊」她聽后臉帶疑問的說：「你確定你消化了？那太好了，你跟我來，咱們去餐廳，聽張總說今晚有東歐特色的高級貨哦，一起看看去。」說完都不管我是否答應，也無視我的問題，拉著我便往回走。雖然我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但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還是忍不住回頭，看向那扇剛才險些就能一窺究竟的鐵門。

回到樓梯轉角處，暗門便在我們出來后自動關上了，那股上頭的味道在暗門關上后，也瞬間被蘇暢騷氣的香水味所覆蓋。她熱情地拉著我往餐廳方向走去，在經過房間的走廊時，大劉他們的鼾聲也已經消失了。或許都已經進入深度睡眠了，畢竟都已經很晚了。

當我和蘇暢來到餐廳時，除了張禿子，四眼仔和刀疤強也在。看到我來了，張禿子熱情地上來拍打我的肩膀說道：「老 K啊，這么晚還沒睡啊，正好，來坐下，嘗一下我之前從東歐帶回來的高級貨哈。」聽他說完，我也沒有客氣，一屁股坐在雕花茶幾旁的沙發上，等著他把高級貨給拿出來。

沒過一會，他便面帶笑容，端著一個托盤走到茶幾前，托盤上蓋著一塊紅布，從形狀上看應該是個酒杯，但因為被覆蓋著，所以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吶，好東西來啦，你這輩子可能都沒嘗過哈，等下仔細地嘗嘗啊，這貨老貴了。」說完他便神秘地沖我一笑，準備揭曉這個秘密。正當他要揭開紅布之時，突然，整個餐廳斷電般的漆黑一片，在這漆黑之中，我聽到「咚」的一聲，像有東西掉進水里似的。幾秒后，燈光又亮了，整個餐廳又恢復了光明。估計海上就這樣，電力系統也不是很穩定。

當燈光亮起來后，張禿子也把答案給揭曉了，托盤上的高級貨呈現在我的眼前，一杯色澤鮮艷的紅酒擺在托盤的中間。可當我視線往下移動，竟看見紅酒里還泡著個令人作嘔的球狀物。

就在我看清楚泡在里面的球狀物是什么之后，頭皮瞬間發麻，倒吸了一口涼氣，多年來街溜子的脾性也下意識出現，一腳就踹翻了餐廳的雕花茶幾：「張禿子！這是什么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