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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難道是我的種?

臘月二十三,過小年。

陸家。

馬力最后一道菜出了鍋,桌上已是擠擠挨挨。

飯桌上擺著滿滿一桌豐盛的飯菜。

陸正明臉上是少有的松快,甚至主動讓大兒子陸衛國把那瓶存了好些日子的二鍋頭給開了,給馬力和自己都滿上了一小盅。

“來,馬力,這半年,家里外頭,辛苦你了。”陸正明端起酒盅開口說道。

馬力趕忙雙手捧杯說道:“叔,您這話可真折煞我了。都是一家人,沒你們幫襯著,擔待著,就沒我今天。”

“對對對,一家人,哪用那么些虛禮,吃菜,趕緊吃菜。”

王秀琴笑著打圓場,一筷子接一筷子地往馬力碗里夾雞肉。

“馬力,嘗嘗這雞,燉爛糊了。瑤瑤,別光坐著,給馬力夾餃子呀。”

氣氛徹底活絡開。

陸衛國呷了口酒,說起分店里的趣事,逗得大家直樂。

陸瑤細聲細氣地講街道辦那些雞毛蒜皮,也別有生趣。

連陸正明都跟著插了幾句話。

屋里笑聲不斷,馬力心里那點暖乎氣兒蹭蹭往上冒,這踏實滾燙的家常滋味,是他來到這兒以后,最金貴的東西。

酒喝了幾巡,菜也下去大半。

王秀琴看著并排坐著的馬力和陸瑤,越看越登對,開口說道:“眼瞅著就過年了,你們倆這事兒……是不是也該有個章程了?要我說,挑個日子先把證領了,酒席什么的,往后挪挪,天暖和了再辦也不遲。”

陸瑤臊得差點把臉埋進碗里,耳根子紅得透亮,聲音跟蚊子似的。

“媽……您咋又說這個……”

馬力放下筷子,正了正身子,臉上溫和,眼神卻定得很。

他伸手在桌下牢牢握住陸瑤汗濕的手,抬眼看向王秀琴和陸正明正色道:“叔,嬸兒,你們的心意我懂。我和瑤瑤的事,我心里盤算不是一天兩天了。”

“提親、下聘、辦酒席,一樣都不能省,更不能湊合。瑤瑤是好姑娘,我不能讓她受半點委屈,必須得是風風光光、明媒正娶。等開了春,天氣緩過來,我就正經請媒人上門,該有的禮數咱們走周全。我得讓整條胡同的人都瞧瞧,陸瑤是我馬力認準了的人,我得給她一個全四九城都數得著的體面。”

聽到馬力的話,陸瑤眼眶一下子就熱了。

王秀琴別開臉,用袖口蘸了蘸眼角。

“好,好孩子,嬸兒就知道沒看錯人,就按你說的辦。”

陸正明緩緩點著頭夸贊道:“是這話。男人家,就得扛得起事。”

陸衛國笑著說道:“得嘞,那我這當哥的可得趕緊把大紅包備好了,將來得叫妹夫了。”

屋里頓時笑開,暖融融的氣兒直沖到頂棚。

又聊了半晌,馬力見時候不早,起身告辭。

陸瑤送他出來,兩人在院門口那棵光禿禿的老槐樹下又磨蹭了好一會兒。

馬力獨自往家走。

小年的夜晚,胡同里比平日靜,不少窗戶都亮著暖黃的光,隱隱約約的笑語聲夾在風里傳過來。

空氣里散著淡淡的炮仗硝煙味兒,混著各戶人家殘余的飯菜香。

剛拐進自家四合院那條胡同口,模糊瞧見院門那棵老槐樹下縮著個黑黢黢的人影,佝僂著背,手里好像還拎著個瓶子,一動不動,跟那老樹影子融在一塊兒,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孤清。

走近幾步,馬力認出來了,是傻柱。

他腳步慢下來,臉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白天婁曉娥母子那事猛地撞回腦子里,再看著眼前這情景,心里頭頓時像塞了團濕棉花,又沉又悶。

他吸了口冷氣,走過去。

“表哥?咋擱這兒喝上了?小年夜沒吃點熱乎的?”

傻柱慢半拍地抬起頭,臉上被酒氣熏得發紅,眼神卻是渾濁的,沒什么光。

“吃了,沒味兒……出來透口氣……你小子,從陸家美夠了吧?”

馬力嘿嘿一笑。

“別杵這兒吹風了,非凍出毛病不可。走,上我那兒,還有半包花生米,咱哥倆再咂摸點兒。”

傻柱愣怔了一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默不作聲地跟著馬力進了院子。

進了馬力那間雖小卻收拾得利落的小屋,馬力給他倒了杯熱水,翻出那包有點皮了的花生米,攤在舊報紙上。

“咋的了?碰上什么過不去的了?”

馬力在他對面坐下,聲音放低了些。

傻柱灌了口熱水,喉結滾動一下,自嘲地哼了一聲:“屁的事,就這德行。活著唄,混一天算一天。”

馬力身體往前傾了傾,聲音壓得更低說:表哥,我今兒個……碰見個人,一女的,她跟我打聽你來著。”

“誰啊?”

傻柱心不在焉地應著,手指捏起幾粒花生米,也沒吃,就在指間搓著。

“從南邊回來的,香江那邊。”

“不是一個人,帶著個半大小子,瞅著十六七歲,瘦高個,名字叫何曉。”

“嗒”的一聲輕響,那幾粒花生米從傻柱指縫里掉下來,滾到了桌上。

他猛地抬起頭,眼眶周圍的醉紅霎時褪去不少,眼睛瞪得溜圓,瞳孔都縮緊了,死死釘在馬力臉上。

“誰?你剛說誰?那孩子……叫啥?”

“那女同志沒說自己全名,可我知道她是誰。”

“表哥,是婁曉娥。婁曉娥從香江回來了,她不是一個人回來的,她帶著兒子,何曉。今天晌午,她們娘倆,就在我那新開的飯館里,吃的飯,親口跟我問起你,問你這些年……怎么樣。”

“哐當。”

傻柱手里那杯子根本沒抓穩,直愣愣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熱水濺開來,潑濕了他半條褲腿,他卻像毫無知覺。

整個人僵在了那兒,血絲一下子從臉上褪得干干凈凈,嘴唇哆嗦得厲害,張了幾下,卻沒發出半點聲音。

“曉……曉娥?何…何曉?……難道是我的……種?”他喃喃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硬擠出來的,破碎不堪。

這個小年夜的晚上,馬力這句猝不及防砸過來的話,像一道雪亮的閃電,把傻柱那個醉意昏沉、灰暗無望的世界,猛地劈開了一道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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