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白轉頭，面對唐爸唐媽，眼底的冷意散了點，語氣篤定：“叔叔，阿姨，我一定把她完好的帶回來。”

說完徑直走向隔離室，那是猴子將人拖過去的方向。

被改造出來的隔離室分兩種——姜白和猴子之前住的是“康復隔離室”，給外出受傷的人住，治療的同時也防止異化變成喪尸傷人；此刻他們帶寸頭男去的，是另一種“觀察隔離室”，專門留給外來人員，想要在這里留下生活的人。門窗都額外焊著拇指粗的鐵欄桿，白天能放出來跟著干活，夜里就得鎖在里面，等過了十五天觀察期才會分配正式的住房。

猴子把寸頭男像扔破布似的甩進隔離間，寸頭男哼唧了幾聲，想動卻動不了，模糊不清的低聲咒罵。

“守著，別讓任何人靠近。”姜白對猴子說，聲音沒什么起伏。

他推上隔離室里層的防盜門，“咔嗒”一聲反鎖，從外面只能看見鐵欄桿，防盜門一擋，里面的動靜徹底成了謎。

猴子立在欄桿外，耳朵繃得發緊，姜白的狀態讓他有些擔心，和平常太不一樣了。

門內起初是拖拽的窸窣聲，接著是悶響，像什么東西撞在墻上，跟著是寸頭男壓抑的哼聲，斷斷續續的，不尖銳，卻透著股讓人發毛的疼。夜里太靜，這聲音裹在風里，飄得不遠，有人扒著樓道拐角往這邊望，猴子瞪回去，那身影立馬縮了回去。

聲響沒停過，時而輕時而重，偶爾夾雜著幾句模糊的求饒，卻很快被更沉的悶聲蓋過。

半個鐘頭后，防盜門被拉開。猴子趕緊轉頭，就見姜白走出來，左手隨意地拂過袖口，暗色的血跡在衣袖上暈開一點，他卻像沒看見似的。等姜白走近，猴子才瞥見他左眼下方沾著點暗紅的血漬，像是濺上去的，可看著姜白面無表情的臉，到嘴邊的話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姜老大…”

“叫我姜白吧…”之前他不在意，這件事之后他不想再有任何把唐錦安推倒人前的可能，他不想做什么老大，唐錦安也不想。

“行。”猴子也干脆。

姜白在隔離室的這段時間，他讓手下人湊了些物資出來。“我們這湊出來四十來斤，你再等等我去想辦法。”

原本阿寬空間里應該有不少物資的，但猴子選擇供給給小區，換他們這些外來的避難者有個遮風避雨的住所。他們不知道是唐錦安故意放出來的，還以為是原住民屯在房子里，讓他們撿了漏。

這批物資也不能支撐太長時間，小區人員眾多，消耗得也很龐大，是以并不剩多少。唐錦安也不會一直養著他們，一開始提供這些已經是她能給的為數不多的善意了。有手有腳有工具，苦是苦了點，怎么也不會餓死。好在小區里的這些人并不知道這些東西的來源，不然還有的鬧。

姜白向外走的腳步沒停，只淡淡道：“夠了。”猴子一愣，還不等他發問，就聽姜白說，“不用湊，這些夠了。”

另一邊，周圍幾個先前跟著起哄的人，圍在存放小區物資的倉庫門前，吵吵嚷嚷的，把倉庫門口堵得水泄不通。

“倉庫里的糧是全小區的救命本！憑啥拿給她一個人填賊窩？”

“就是！不能拿我們所有人的命去換她一個吧！”

阿邦跟著跳腳，“就是！死了才好，和殺人犯住著我都害怕！”

“你們胡說什么！”劉建業急得臉通紅，“先前被姓劉的搶物資的時候是不是人小姑娘給你們出的頭！”

“那是她樂意！”阿邦娘叉著腰，唾沫星子濺得老遠，“而且我們的物資又沒被搶。現在倉庫里的物資是大家的，憑啥拿去贖她一個，咱們全小區的喝西北風？”

劉建業急得額頭冒汗，卻掰不開那些拽著他的手。他知道，這些人是怕把自己的安穩搭進去。

而小區門口，本該冷清的夜里卻聚著些人。姜白拖著猴子準備的物資走過去時，腳步頓住了。

老余和楊千尋、楊千珊正幫著老老小小的往船上搬東西，唐爸唐媽在一旁拿著小本本千恩萬謝的記著，唐爸原本目睹過自家閨女的強悍，對唐錦安放一百個心。但這次被擄走，關心則亂，使得他又動搖了內心的想法。

見姜白過來，眾人都有些羞窘。老余撓了撓頭，把罐頭往船上推了推：“小姜，就這點……家里實在沒多的了，別嫌少。”李老師也跟著說：“物資不夠，我們再想想辦法，別著急。”

“對，我們再湊湊。”

姜白站在原地沒動，目光掃過船上零散的物資，就算加上猴子給的，離一百斤還差得很遠，卻都是這些人家里僅剩的東西。他垂在身側的手輕輕動了動，指尖無意識地蹭過刀柄上的空間石，冰涼的觸感里，竟摻了點微不可察的暖意。

在認識唐錦安之前，親爹親媽都沒給過的溫暖，更不奢望別人會給他。可此刻，這些平時沒怎么深交的人，捧著自家的救命糧，說“別嫌少”，說“再湊湊”。

他沒說什么煽情的話，只點了點頭，聲音比剛才有了些溫度：“夠了。”不是敷衍，是真覺得夠了。這些零碎的物資，比一百斤冷冰冰的倉庫糧，更能撫平他胸腔里的焦躁，起碼他的小安護著的不都是白眼狼。

猴子在旁邊看著，忽然覺得眼眶有點熱。他剛想再說“我再去催催劉建業”，就見姜白已經把自己的物資往船上搬，沒了剛才的冷戾，動作依舊利落。

遠處倉庫方向的吵嚷聲還隱約傳來，姜白卻沒再回頭。

有人在扯后腿，可也有人在往前湊。他拿物資也只是轉移對方的視線，并不是真的要交換，那些人他可沒打算放過。這些湊上來的暖意，夠他撐著，去碼頭把唐錦安接回來，也夠他，把那些敢動她的人，統統撕碎！

西郊動物園正是唐錦安光顧過的那個，此時園里的獸舍蒙著層灰，猴山旁的鐵樁銹跡斑斑，唐錦安被粗麻繩捆著扔在一個廢棄的籠子里，手腕勒出的紅痕看著滲人。唐錦安早醒了，這會躺在陰影里裝暈。

她察覺了有人要偷襲，想著看看對方到底想要干什么，結果被打了一針就暈過去了。陰溝里翻船！說出去都是恥辱！

“疤哥，這娘們兒看著可真好看！”刀疤臉蹲在旁邊，手里把玩著搶來的牛肉罐頭，眼神黏在唐錦安臉上，“反正等那小子送物資來，人也是咱們的，不如先爽爽？早一步晚一步，沒啥區別。”

他說著就伸手要拽唐錦安的衣領，唐錦安沒睜眼，卻開始調動周圍的水汽，驟降的溫度讓刀疤臉的手頓在半空，莫名覺得后背發毛。

老疤坐在白虎籠前，腳邊堆著成箱的壓縮餅干、疊得整齊的睡袋，還有塊太陽能板斜靠在籠壁上，面板上干涸的血漬。

此時吐了個煙圈：“急什么？賀坤說了，那姜白身手了得，手里有把唐刀，砍喪尸跟切菜似的，咱們能從內地殺到這兒，靠的不是急，是穩。”

“穩個屁！”刀疤臉把罐頭扔在地上，“咱們連那般異能者都宰的了，還怕一個毛頭小子？再說這破動物園，除了鐵籠子啥都沒有，早知道就不來這兒，還以為能撿點肉，結果連只死鳥都見不著！”

老疤踩滅煙頭，眼神掃過唐錦安，“賀坤在小區里盯著，等解決了姓姜那小子，咱們就能跟著賀坤進小區。那小區里有菜園子，還有暖棚，比這破地方強十倍。”

“可是…”

“萬一解決不了姓姜那小子，她女人再不清白了，你拿腦袋去跟他講條件？！”

他怕刀疤臉再胡來，干脆把人支開，這小子眼里只有女人，萬一腦子不清楚搞點什么事情，得不償失。

刀疤臉不情不愿地罵了句，踢著石子走了，老疤眼神玩味的看了唐錦安一眼，轉身離開了。

唐錦安安靜的挪到籠子的角落窩著，看似怕極了，精神力卻瞬間鋪展開，像張無形的網，罩住了整個動物園。

她所在的地方是離動物園休息區不遠的飛禽區，而老疤一伙人，全聚在不遠處的游客休息區。

休息區的水泥地上亂糟糟的，3個人正圍著臺缺了殼的備用發電機搗鼓，電線纏成一團，發電機“突突”喘著氣，卻沒轉出電來；旁邊的長椅上歪躺著4個漢子，有的叼著煙，有的揉著胳膊，顯然是剛歇下來；更遠處的廢棄超市門口，2個壯漢守在門邊，手里各攥著新舊兩把砍刀，超市里堆著他們不多的物資：幾箱皺巴巴的壓縮餅干，半桶渾濁的飲用水，還有兩袋發霉的面包，看得出來早見底了；剩下的人圍在休息區中央的石桌旁打牌。

沒有熱武器，最扎眼的，是老疤斜挎在肩上的那把改裝弩。弩身是用加厚水管焊的，黑沉沉的泛著冷光。弓弦不是普通的弩弦，是截磨得發亮的摩托車鏈條，繃得緊緊的。

這種改裝唐錦安在前世的時候見過，鏈條套入U型弩臂的卡槽，利用鏈條節距與卡槽齒紋的機械咬合實現定位，發射的時候鏈條帶動滑塊推動箭桿，雖然會損失部分動能，但能確保短箭初速達到25-30米每秒，足以穿透50米內的人體軀干???。

她之所以能知道，還是前世齊修科普給她的。

這改造弩近距離的傷害，比砍刀大多了。而其他人手里不是西瓜刀，就是菜刀鋼管，還有人握著根磨尖的鋼筋，看著挺兇，實際對她來說造不成什么威脅。

剩下的，肉眼可見的和她相鄰的籠子里關著兩個女人，她們縮在籠角，衣服破了好幾個洞，露出的胳膊上有青紫的印子，臉色蠟黃，眼神發直，顯然是受了不少罪，和老疤一伙人不是一路的。

除去這兩個被關的女人，這伙人總共也就16個人，不知道有沒有異能者。沒有熱武器，物資也快空了，連發電機都修不好，看著鬧得兇，其實沒什么底氣。

唐錦安收回精神力，指尖輕輕敲了敲手腕上的麻繩。這伙人不是大問題，難辦的是賀坤。她在小區從沒聽過“賀坤”這個名字，是原來的住戶，還是外來避難的人？更要緊的是，賀坤是一個人，還是在小區里藏了其他同伙？

夜色漸深，休息區的牌聲歇了，只剩兩個守夜的嘍啰靠在飛禽區的鐵欄外打盹，其中一個還時不時搓著凍得發紅的手。

“媽的，這幾天晚上越來越冷了，跟冬天也差不到哪兒去了。”

“可說呢，這苦差事也就咱兄弟倆攤上了。”

“人又不能碰，啥好處都撈不著。”說著呸了一口在地上，“晦氣！”

唐錦安聞言從空間里摸出盒未拆封的煙，直接放到工裝褲的口袋里，“大…大哥，能不能給我個毯子，實在是太冷了。”

其中一人嗤笑一聲，“還毯子！老子都沒有的東西！”

“我…我不白拿，我有東西換。”

那人一聽，和同伙對視了一眼，另一人識趣的到外圍把風，這要真有好東西，那他哥倆也能偷偷昧下。

“識相的自己拿出來，不然老子去搜身東西也還是我的！”

唐錦安趕緊往后縮了縮，眼底瞬間漫上水汽，一雙鹿眼濕漉漉的，望著他時帶著點怯意，連聲音都軟了：“別……我這有好煙，還有巧克力，都給你，就換塊能裹的東西……”

她生得本就好看，此刻眉梢垂著，眼尾泛紅，連凍得發紫的唇都抿得可憐，那嘍啰的兇勁頓時泄了大半，喉結不自覺地滾了滾，結巴著說：“你……你先說說，是什么煙？”

“我…我也不懂，是那種細支的藍盒煙，沒拆封的！”唐錦安趕緊說，語氣帶著點討好，“…就換塊毯子，哪怕舊的也行。”

嘍啰咽了口唾沫，煙癮早被勾得直冒火，轉身湊到另一個同伙耳邊嘀咕幾句走開了，不一會便走回來拿了件破舊的外套丟給她。

“毯子沒有，這個湊合著吧。東西呢！”

“在我右邊的褲子口袋里，我…我手綁著沒法拿。”那嘍啰在籠子外繞到她這邊，伸手去掏。唐錦安警惕他占自己便宜，異能尖刺就懸在那人頭頂。

好在那嘍啰滿腦子都是煙，手剛伸進去摸到煙盒的硬殼，就迫不及待抽了出來，連帶著塊包裝完好的巧克力，轉身就往外退，嘴里還兇巴巴地罵：“算你識相！可別給老子耍什么花樣，看老子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