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6年1月23日，按照維也納和約的約定，托斯卡納和哈布斯堡在弗留利邊境交換俘虜。

阿爾瓦雷斯帶領一萬余名士兵押送弗朗索瓦，阿萊克修斯帶著差不多的兵力押送斐迪南。

戰俘交換沒出什么意外，弗朗索瓦看起來有些精神萎靡，倒也沒什么傷勢。

弗朗索瓦湊到阿萊克修斯旁邊，面帶感激：“阿萊克修斯，你再一次救了我。”

“如果不是你，我簡直不敢想象查理會把我關押多久。”

他越說越怕，冷汗從額頭劃過。

“他們還讓我把我的兒子送過去當人質。”

“我最大的兒子才8歲，查理要求我把兩個兒子送過去給他當人質，好監督我履行安特衛普和約。”

“拉帕利斯和阿朗松公爵也陣亡了。”

說到這，他的雙眼變得通紅，低著頭，聲音也有些哽咽。

阿萊克修斯注意到弗朗索瓦濃密的頭發里有不少白發。

即使平日里，弗朗索瓦和大臣們有這樣那樣的算計和制衡，總歸他們是多年的老戰友了。

他們多少有些感情，這種突然的離去讓他很不適應。

“還有我的母親，她給我寫信，說她身體很不好，我很擔心她。”

“多虧你把我換回來，如果母親有什么意外，我都不知道我會多后悔。”

……

或許是剛剛脫離險境，身邊總算有了敵人以外的人，弗朗索瓦暫時忘卻了作為國王的手腕，絮絮叨叨個不停。

阿萊克修斯一直在旁邊聽著，沒有出聲。

弗朗索瓦突然意識到，他似乎說得太多了，連母親身體這種家事也說給阿萊克修斯聽。

也許是他下意識地很信任阿萊克修斯？

他自己也有點搞不清楚，在阿萊克修斯離開法蘭西的時候，他還是很欣喜的。

在米蘭打贏了查理的軍隊，拿下了地盤，那段時間簡直風光極了。

直到阿萊克修斯在意大利迅速地崛起，這種欣喜很快地轉變為忌憚。

如果阿萊克修斯要統一意大利的話，他占據的米蘭，以及盟友薩伏伊都將成為托斯卡納的目標。

更何況他延續著前任國王路易十二的意大利戰略，對意大利肥沃富庶的土地相當渴望。

這促使了他同意了拉帕利斯的“索取那不勒斯”土地的想法。

他當時認為即使索取不成，事后派遣高規格的外交官解釋清楚，索取土地是拉帕利斯個人所為，不能代表法蘭西的態度。

只要重新修復關系，弗朗索瓦預計他們之間會恢復盟友關系——就像歐洲的國家一貫的做法一樣。

但是突然被俘讓他的境遇變得很尷尬，托斯卡納的關系尚未修復，自己卻被俘了。

利拉的戰役給了他狠狠地一記重擊。

看向地圖，好像舉世皆敵。

西邊的英國人是堅定的法蘭西宿敵，除非特殊情況——比如為了共同削弱神圣羅馬帝國皇帝，不然絕無可能聯盟。

亨利八世那個家伙應該很樂于見到法蘭西被敵人削弱。

南邊的西班牙人和奧地利人由哈布斯堡王朝統治，哈布斯堡更是法蘭西歷代國王的敵人。

唯一一個盟友關系，且實力不錯的托斯卡納，還被他得罪了。

他甚至沒想過阿萊克修斯會救他出來。

他才意識到，自己登基十年以來，好像外交局勢越來越困難了。

他甚至想過與奧斯曼人結盟。

無論如何，他現在必須用心修復與阿萊克修斯、與托斯卡納的關系。

他決定不提之前索取土地的事，無論他作何解釋，對方應該不會相信。

并且，一定要現在提出補償阿萊克修斯，而不是等到回到城市里再提。

他必須在眾人面前許諾歸還領土，給足對方面子。

現在的情況，他沒有資格像以前一樣擺譜了。

于是他開口道：“阿萊克修斯，你的軍隊真是強大，你的勇猛一如帕維亞之戰時一樣讓我印象深刻。”

“作為你把我交換出來的補償，我決定把米蘭交還給你，順帶，我會放棄法屬薩伏伊在意大利的領地，包括都靈的要塞。”

“并且不會干涉你對薩伏伊的軍事行動，支持你統一意大利。”

“你看這樣的條件，你滿意嗎？”

他語氣誠懇，看著阿萊克修斯，等待著他的回復。

阿萊克修斯對弗朗索瓦的條件很滿意，他點了點頭，笑著對弗朗索瓦說：“很好，國王，我很滿意。”

弗朗索瓦見阿萊克修斯沒有再索取更多報酬的意思，他提著的心漸漸放了下來，繼續開口道：

“我希望，我們的友誼地久天長。”

“我也希望托斯卡納共和國和法蘭西之間保持著一貫的友誼和同盟原則。”

“為了我們共同的敵人——哈布斯堡。”

阿萊克修斯沒有不答應的道理，他能看出來弗朗索瓦對外交局勢很絕望，急切地想要恢復與他的盟友關系。

與法蘭西聯盟對他來說同樣是有利的。

“請您放心，與法蘭西的聯盟是我們一貫以來的外交政策，自帕維亞戰役之后，一直沒有改變。”

這話讓弗朗索瓦感到很是寬慰，總算，他有了一個頗為可靠的盟友。

四面皆敵的局勢讓他的精神很是緊繃，現在總算可以稍微放松一下。

他看著阿萊克修斯的身影，騎著戰馬，年輕，英武，鎮定。

他笑了笑，忽然覺得自己一向自詡的“騎士國王”有些名不副實。

無論從什么方面來看，阿萊克修斯都比他更符合這個名號。

這種對比沒有讓他喪失信心，反而讓他有了努力的方向。

帶著苦澀自嘲地笑了笑，他想起來拉帕利斯給他的遺言。

還有母親給他的信。

【法蘭西需要他，需要這個國王】。

他必須改革法蘭西的軍隊，讓法蘭西的軍隊重新強大。

法蘭西的軍隊必須擁有能夠對抗哈布斯堡的能力，不能再依靠外國的雇傭兵了，必須效仿托斯卡納，建立自己的常備軍。

必須在軍隊中擴充火槍手的數量，敕令騎兵組成的楔形陣沖鋒已經不再像過去那樣強力了。

必須繼續加強法蘭西的集權，對抗地方的自治和分權主義。

弗朗索瓦盤算著回國之后的舉措。

無論如何，一定要做好的是，與托斯卡納的外交。

現在對法蘭西來說，對他來說，維持和阿萊克修斯的同盟關系是外交上最重要的事項，沒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