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蒼暮，本為一體，但……”

墨朝的敘述總是很簡短，可顧青蘅還是通過他的描述，加上自己的猜測，補全了所有信息。

他們果然與凈世鏡有著非同一般的關系。

眾所周知，神器有靈。

像凈世鏡這種上古遺留下來的太虛至寶，又怎么可能沒有器靈誕生呢？

但隨著神魔之戰爆發后，這片大陸不僅靈力枯竭、煞氣肆虐，而且天道法則也瀕臨崩塌，這種情況下，擁有神之位階的器靈，是法則極力排斥的存在，因為它的法則之力，已不足以供養這樣的龐然大物。

所以凈世若不想隨諸神一并隕落的話，最好的辦法就是離開這方世界。

但祂不能，祂秉持著上神的遺愿，留在絕靈之地，庇護千百萬生靈。

所以，祂想了一個辦法，通過強行分裂自己的神魂與位格，達到修為降級，足以被殘缺法則接納的程度。

這聽上去很簡單，但實施起來祂卻花了五百年才實現。

首先鏡有正反兩面，世界有陰陽雙生。

這是他能夠順利分裂神魂的基礎。

器靈成功了，但祂發現分裂出來的陰陽之魂，修為依舊超出法則限制的標準不說，還極不穩定。

只要互相靠近一點，就會再度融合成一體。

祂思索著孤陰不長，獨陽不生，單獨的陰陽屬性很難獨立存在，所以祂必須讓兩個分裂的個體同時陽陰和諧才行。

器靈做了很多嘗試，最后將目光投向了被祂庇護的人族身上，他們的軀體極為穩定，是很好的容器。

所以祂找當的的天絕城城主，要了一對雙生的死嬰，靈魂已經轉世投胎的那種。

可祂很快發現，人族嬰兒的軀體比自己想象的脆弱太多，根本不足以承受祂的一絲神魂之力。

于是祂又將目光投向植物界，植物的生命力、韌性最為頑強，如果祂能找到一株神品、或者次一階的仙品靈植作為藥引，與嬰兒融合，或許就能實現祂的計劃。

而靈植不用祂尋找，正巧有一個現成的，同樣是當年那位上神遺留下來的寶物之一，一株墨白二色的九轉并蒂佛蓮，有萬年壽元，悟性極強，又是天生的陰陽圣物，白為陽，黑為陰。

本來若無神魔大戰，法則殘缺一事，這株仙品靈植，距離成神不過一線之遙。

可也就差這一步，它被器靈蘊養在鏡中世界里，勉強保全生機，卻也注定成神無望！

既已無望，這株雙生蓮本就悟性極佳，佛緣深厚，與其在鏡中世界茍且偷生，不如舍了這身靈體，助凈世留存，庇護蒼生。

佛蓮同意了融合一事。

它將自己最珍貴的兩顆蓮心，分別送入嬰兒口中。

再將一身蓮軀，化為滋補嬰兒身體，促進神魂與肉體融合的媒介。

墨蓮為陰，融合了凈世鏡神魂的陽（正）面部分，所以天生掌握陽炎這種太陽神火，器靈將其命名為墨朝。

白蓮為陽，融合了陰（反）面部分，天生可以汲取月輝這種至陰之力，器靈將其命名為蒼暮。

如此一來，兩人乍一看皆為普通凡人，可一旦驅動體內蓮心，就可短暫擁有佛蓮之軀，修為可比肩人族的化神修士。

凈世又為了能運用本源靈力，更好的庇護天絕城，索性令其與自身的鏡中世界緊密聯系，達到了與佛蓮本體相似的共生關系。

自此以凈世鏡的本體為界，鏡面之上，是有墨朝守護的天絕城。

鏡面之下，是由蒼暮鎮守的鏡中世界，又名水月城，取自鏡花水月之義。

兩者相互獨立，又彼此映照，讓凈世的本源之力，可以在二界輪回運轉，免除煞氣侵襲之害。

顧青蘅聽得入神，沒想到這背后竟有如此復雜曲折的故事。

“那之后呢，怎么會出現現在這樣的情況？蒼暮明顯有了異常……”

顧青蘅沒有直言，但墨朝聽得出她已經看出了蒼暮的體內有煞氣積聚的事實，不過他也沒想再隱瞞什么，“后來，你也知道的。”

凈世鏡的本源靈力，所剩無幾。

祂只能將更多的一部分，傾注入天絕城的防護大陣，漸漸的就疏忽了鏡中世界的狀況。

煞氣無孔不入，一點點污染了鏡中世界，甚至妄想掠奪蒼暮所擁有的世界權柄！

“但它們快要成功了不是么？”顧青蘅腦海里閃過她在鏡中世界，目睹的蒼暮被打壓、被排擠的一幕幕。

那座看似生機勃勃，春意盎然的水月城，其實是都是煞氣侵蝕世界權柄后，對蒼暮的殘酷圍剿。

所以啊，風霜刀劍嚴相逼。

縱然有擠壓的只剩一縷的世界意識，創造出來的蒲英，多次向蒼暮伸出援手。

可他，卻遲遲沒能握住每一次清醒的時機，以至于沉淪愈深，難以自拔。

“這不怪他，他掌握的至陰之力，本就與罪惡、魔煞之力屬性一致，甚至某種程度上可以說同出一源，所以只要有一縷煞氣入體，他的身軀，就會成為滋養煞氣的最佳溫床。”

“你能祛除城主神魂中的煞氣，那蒼暮呢，你也可以嗎？”顧青蘅忙追問道。

她最擔心的是，蒼暮從鏡中世界能進入天絕城的話，是不是就意味著——

一旦兩界連通的縫隙不斷擴大，屆時整個鏡中世界的屏障碎裂的話，是不是就是煞氣就能從內部大規模入侵天絕城了？

“如此一來，凈世鏡為天絕城布下的防護大陣，也就形同虛設了。到時候天絕城的百姓……”

“我與蒼暮，看似雙生，實為一體。他被煞氣入侵，我……亦不能幸免。”墨朝第一次露出那樣無力的神色，苦笑一聲，緩緩掀開了自己的袖袍一角。

那道洶涌蔓延的黑線，被原本瓷白如玉的腕骨一襯，愈發顯得猙獰可怖。

“只不過，我有陽炎在，能暫時壓制一二罷了。”

顧青蘅駭然，也顧不得保持距離什么的，顫抖地伸手，想要去觸碰那抹化不開的墨色，卻在半空就被男人溫涼的掌心截住。

“不要碰。”

少女眼眶泛起一點紅痕，緩緩抬眸道：“別告訴我，少主大人對這小小煞氣，也無能為力了嗎？”

“不，我確實還有一個辦法，但需要師尊幫我一次。”

她輕嘲著喊他一句少主大人，他卻第一次以認可的姿態，恭恭敬敬喚了自己一聲師尊。

但顧青蘅心里并無多少揚眉吐氣的快感，反而覺得鼻酸。

她寧愿墨朝還是自己柳樹下初見的那樣——

強大、驕矜、永遠不可一世。

一襲白衣，恍若神明。

“我能幫你什么？”顧青蘅微微垂眸，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眼底的澀意。

“替我去再見一次蒼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