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月兒入道
赤焰峰甲等洞府。
靈氣濃郁得幾乎化為淡紅色的薄霧，絲絲縷縷從靈脈節點中滲出，彌漫在寬敞的石室之內。石壁溫潤如玉，隱有赤色符文流轉，隔絕外界喧囂。這里不再是火榕谷那簡陋的石屋，而是赤霄門核心弟子才能享有的頂級修煉之所。
朱炎盤坐在聚靈陣中心，完美筑基后穩固如磐石的道基緩緩運轉，貪婪地汲取著遠超外門千百倍的豐沛靈氣。赤紅與冰藍的靈液在琉璃基臺上循環往復，每一次流轉都讓他的氣息更加沉凝一分。然而，此刻他的心神卻并未完全沉浸在修煉中。
一枚溫潤的玉符靜靜躺在掌心，正是蘇婉清所贈的“云渺令”。指腹摩挲著上面細膩的云紋，眼前似乎又浮現出山澗旁那雙清澈專注的眼眸，以及那縷消散在飄渺云霧中的清冷幽香。一絲若有似無的悵然縈繞心頭。
就在這時，洞府外的禁制傳來一陣輕微而熟悉的波動。
朱炎眉頭微動，收起玉符，起身。揮手打開禁制，洞府石門無聲滑開。
門外站著的，是氣喘吁吁卻滿臉興奮的張鐵。他穿著一身嶄新的外門弟子服飾，雖然依舊顯得憨厚，但精氣神已與在火榕谷時大不相同，顯然朱炎的崛起也讓他沾了不少光。
“朱師兄！不，老大！”張鐵咧著嘴，聲音洪亮，“山下執事殿傳來消息，說是…說是靠山村有人來找你了！一個姑娘！叫…叫林月兒！”
“月兒？”朱炎眼中那絲悵然瞬間被巨大的驚喜取代，心臟仿佛被什么東西猛地撞了一下。他一步跨出洞府，聲音都帶上了一絲急切：“人呢？在哪里？”
“在…在外門迎客居那邊！執事不敢怠慢，先請過去了！”張鐵連忙道。
朱炎沒有絲毫猶豫，周身靈力微涌，赤紅云紋袍無風自動，身影已化作一道淡淡的赤影，朝著外門方向疾掠而去，速度之快，讓張鐵只覺眼前一花。
“乖乖…這就是筑基的速度嗎？”張鐵咂咂嘴，連忙邁開步子追上去，只是那速度望塵莫及。
外門迎客居，一座清幽雅致的小院。
院門推開，朱炎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站在庭院石階前，略顯局促不安的熟悉身影。
依舊是樸素的青布衣裙，洗得有些發白，烏黑的發髻只用一根簡單的木簪綰著，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修長的脖頸。她雙手交疊在身前，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正仰著頭，有些出神地打量著四周云霧繚繞、靈氣盎然、如同仙境般的赤霄山景。那清澈的眼眸里，盛滿了初入仙門的震撼、對未知的茫然，以及一絲深藏的、跨越千山萬水的思念與期待。
山風吹拂，幾縷發絲掠過她白皙的側臉。
“月兒！”朱炎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在院門口響起。
林月兒猛地回頭。
當看清那個大步流星走進來、一身赤金云紋華袍、周身散發著與記憶中截然不同的強大而沉穩氣息的青年時，她清澈的眸子瞬間睜大，隨即被巨大的水霧彌漫。所有的緊張、不安、長途跋涉的疲憊，在這一刻都化作了洶涌的淚水，無聲地順著臉頰滑落。
她張了張嘴，似乎想喊他的名字，卻發不出聲音，只是用力地點著頭，臉上綻放出一個帶著淚痕、卻無比燦爛的笑容，如同雨后初晴的山花。
朱炎幾步走到她面前，看著她明顯消瘦了些許的臉頰和眼底的疲憊，心頭涌起強烈的疼惜。他伸出手，想像從前在村里那樣拍拍她的頭，手抬到一半，卻又頓住了。眼前的少女，似乎和記憶中那個跟在他身后采蘑菇、捉山雀的小丫頭有了微妙的不同。
“你…你怎么來了？”朱炎的聲音放得很柔，帶著一絲沙啞。
林月兒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卻異常清晰：“村里…村里一切都好。你留下的丹藥，爹娘用了，身子骨都硬朗多了。我…我…”她低下頭，從懷里取出一個用油紙細心包好的小包裹，遞到朱炎面前，聲音輕了下去，“…我…我按你信里說的，試著感應…好像…好像真的能感覺到你說的那種‘氣’了…然后…就想來看看你…給你帶了點…家里曬的野山菌…”
她的話語有些凌亂，帶著山村姑娘特有的質樸和羞澀，卻像一股暖流，瞬間沖散了朱炎心中因飄渺閣而起的些許漣漪，也沖淡了這仙家洞府帶來的疏離感。這才是他扎根的地方，是他最初的心安所在。
朱炎接過那還帶著她體溫的油紙包，嗅到一絲熟悉的、屬于家鄉山野的干燥清香。他心頭一熱，不再猶豫，大手輕輕落在林月兒的發頂，揉了揉，就像小時候一樣。
“傻丫頭，辛苦了。”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暖，“來了就好。”
林月兒感受著頭頂傳來的溫熱和熟悉的觸感，淚水流得更兇了，卻又忍不住笑了起來，用力點頭。
……
赤霄門，測靈殿。
肅穆的大殿中央，矗立著一塊丈許高的巨大青色石碑，碑面光滑如鏡，其上刻滿了玄奧復雜的符文。這便是測試靈根資質的“通靈玉璧”。
此刻，殿內氣氛有些凝重。傳功長老清虛子親自坐鎮，幾位內門執事肅立一旁。朱炎陪在林月兒身側。
林月兒緊張得手心全是汗，她從未見過如此大的陣仗。她看著那塊巨大的玉璧，又看看身旁沉穩如山的朱炎，深吸一口氣，在執事的示意下，將微微顫抖的右手，輕輕按在了冰涼的玉璧之上。
嗡——！
玉璧上的符文瞬間亮起，柔和的光芒流轉。
起初光芒微弱，且有些駁雜，顯示出微弱的多靈根跡象。清虛子長老捻著胡須，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朱炎的心也微微提起。
然而，就在光芒似乎要穩定在駁雜的低微層次時，異變陡生！
玉璧深處，一點極其純凈、充滿生機的翠綠色光芒，如同深埋地底的種子驟然破土，頑強地穿透了那些駁雜的光暈，猛地綻放開來！雖然這翠綠的光芒并不算熾盛耀眼，甚至有些纖細柔弱，卻純凈得毫無雜質，帶著一種潤物無聲、綿綿不絕的生機！
“咦？”清虛子長老眼中精光一閃，捻須的動作停住了。
“木靈根！”一位執事忍不住低呼，“好純凈的木屬性氣息！”
“雖是下品木靈根，但…如此純粹，實屬罕見！”另一位執事也露出驚訝之色，“而且…似乎蘊含一種極其精純的乙木生機？”
玉璧的光芒最終穩定下來。主色調是那純凈柔和的翠綠，雖然亮度不高，卻如同初春最鮮嫩的柳芽，散發著令人心曠神怡的生機。周圍環繞著極其微弱、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雜色光點。
清虛子長老撫掌，臉上露出難得的笑意：“好！好一個‘乙木蘊生’之體！雖非天縱之資，然靈根純凈，生機內蘊，尤其契合我赤霄門《青木長春訣》一脈！此乃可造之材！”
他轉向朱炎，語氣帶著贊許：“朱師侄，你這位同鄉，福緣不淺。這純凈木靈根，輔以合適的功法，未來未必不能有所成就。”
朱炎心中大石落地，臉上露出由衷的欣喜，對著清虛子長老深施一禮：“多謝長老！”
林月兒還有些懵懂，但看到朱炎欣喜的笑容和長老肯定的目光，也知道結果不壞，緊張的小臉終于放松下來，露出一個靦腆而安心的笑容。
……
赤焰峰，甲等洞府。
洞府內開辟出了新的靜室，布置得簡潔卻舒適，靈氣雖不如主室濃郁，卻也遠超外門。
林月兒換上了一身嶄新的赤霄門外門弟子服飾——淡青色的袍子，袖口繡著小小的火焰紋飾，襯得她原本清秀的臉龐多了幾分靈動的生氣。
朱炎將一枚記載著《青木長春訣》基礎篇的玉簡和一瓶適合引氣入體的“蘊靈丹”放在她面前的小幾上。
“月兒，以后這里就是你的住處。”朱炎的聲音溫和，“這是入門功法《青木長春訣》，最是溫和，滋養生機，最適合你的體質。這丹藥每日服用一粒，助你引氣。”
他頓了頓，看著林月兒還有些怯生生的眼神，語氣更加柔和：“別怕，萬事有我。修煉上若有不懂，隨時問我。張鐵也在外門，有事也可以找他。”
林月兒用力點頭，清澈的眼眸中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和對朱炎全然的信賴。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枚溫潤的玉簡，緊緊握在手心，仿佛握住了通往另一個神奇世界的鑰匙。
“炎哥，我會努力的！”她的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
朱炎看著她眼中閃爍的光芒，仿佛看到了當年那個在靠山村山林里，即使摔得滿身泥濘也倔強地跟在他身后的小丫頭。他笑了笑，笑容里帶著暖意。
“嗯，我相信你。”
洞府的石門緩緩關閉，將外界的喧囂隔絕。洞府深處，朱炎盤坐于聚靈陣中，繼續他的道途。而隔壁靜室內，林月兒盤膝坐在蒲團上，按照玉簡中的指引，笨拙而專注地嘗試著第一次感應天地間那玄奧的靈氣。她閉著眼，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眉宇間帶著一絲緊張，更多的卻是躍躍欲試的興奮。
一縷極其微弱、卻純凈無比的青色氣流，在她周身極其緩慢地、生澀地盤旋著，如同初生的藤蔓，小心翼翼地探索著陌生的世界。
靠山村的林月兒，終于也踏上了這條布滿荊棘卻也充滿無限可能的修仙之路。在這座象征著赤霄門核心的赤焰峰上，屬于他們的故事，翻開了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