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9月4日22:47，武漢長江大橋橋頭。風帶著末伏最后的悶熱，吹得衣角獵獵作響。

遲宇舟把一只帆布包倒扣在橋面，嘩啦一聲，倒出全部“存貨”：

--1988年江城彩券一張，邊緣已被歲月啃出毛邊；

--1988年漢口→廣州南硬座車票，票面褪成淡黃色；

--2021年合買團460張廢票，每張背面都寫著一句愿望；

--以及五塊錢真·頭獎那張小小刮刮樂，像一粒倔強的種子。

劉嬸打開廣場舞音箱，調到低音模式，鼓點像心跳。

王鐵柱把軍靴當折紙板，咔咔兩下，彩券變成船頭，車票變成船帆，廢票折成船舷。

小豌豆把存錢罐最后三枚硬幣塞進船舷，當做壓艙石。

橘貓蹲在橋欄上，尾巴當指揮棒，每揮一次，就多一只紙船。

紙船在江風中排成一條微型艦隊，像要逆流而上，又像順流而下。

23:00，紙船艦隊被裝進一只竹篾大簸箕，簸箕像一艘母船，載著三十三年的紙屑與心跳，緩緩滑向江面。江水在夜色里墨藍，倒映著橋燈、星光、以及紙船上的熒光貼。

劉嬸按下音箱開關，音樂換成《漢陽門花園》的純音樂版，鼓點被風切成碎片，落在水面上，像銀河的碎屑，

紙船一只接一只脫離簸箕，像被無形的手推入江心。它們在浪頭尖起伏，像一群練習隊列的小魚，又像一隊準備遠航的星星。

23:30，推土機停在橋尾，像一排被拔掉電線的巨獸，車燈熄滅，發動機熄火，司機們下車，手里舉著手機直播：“最后一期雙色球開獎，獎品：整條街的明天。”

屏幕里，紙船艦隊在江面上排成一行二維碼，掃碼后跳出：“倒計時25分鐘，請自備好勇氣與貓薄荷。”

彈幕飛過：

“紙船也會掃碼？我幼兒園畢業作品申請出戰！”

“橘貓是C位嗎？尾巴比二維碼還清晰！”

23:50，江風突然轉向，像被誰按下了快進鍵。紙船艦隊被風推成了一條直線，船頭全部指向東方，那里沒有霓虹，只有尚未升起的黎明。

遲宇舟把最后一艘紙船放進江面，船艙里壓著一枚銅質軍徽，軍徽背面刻著“退伍不褪色”。他輕聲說了句誰也聽不見的話：“宇宙很大，生活更大。”風把這句話撕碎，撒進浪花里，像撒進一場無聲的煙火。

23:55，倒計時歸零。推土機的車燈再次亮起，卻只照到江面上粼粼的光。紙船艦隊已漂出視線，像被風收進一封未拆的信。

橋頭的風鈴叮當作響，像在說：“故事繼續，生活繼續，明天繼續。”

世界安靜得只剩下江水的呼吸，和遠處第一縷即將升起的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