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清澈見底的湖泊,水草如翠色綢帶緩緩搖曳。
陽光透過粼粼水面,在湖中投下晃動的光斑,其中一抹尤為亮眼——那是一抹純粹而耀眼的金色。
正是一條金色的鯉魚。
敖離緩緩“睜開”雙眼,或者說,他恢復了對外界的感知。
他不由得看向自己的身體——一尾不過尺許長的金色鯉魚。
鱗片黯淡無光,失去了所有神異,魚尾擺動起來軟弱無力,周身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熟悉的靈力波動,唯有最原始、最脆弱的生命本能在這具軀體內微弱地跳動。
沒有強橫無匹的身軀,沒有浩瀚奔騰的水靈之力,甚至連最基本的化形之體都消失了。
他,滄瀾江君敖離,正以最卑微的姿態,懸浮在一片清澈卻無比陌生的湖泊中。
饒是敖離心志堅毅,此刻也不由得生出片刻的茫然與荒謬感。
這種極致的弱小與剝離,比他當年被貶沉沙湖更為徹底。
就在這時,一道古老的聲音,如同洪鐘大呂,直接在他的腦海最深處轟然響起:
“后輩們,歡迎來到祖龍淵試煉。”
“萬物之始,皆為凡鱗。躍得過龍門,方顯真龍本色。”
“祖龍淵試煉,就此開啟!好好感悟這最初之力吧!”
聲音滾滾而來,又滾滾而去,留下無盡的回響與不容置疑的威嚴。
“生存試煉?最初之力?”敖離瞬間明悟。
原來這祖龍淵內的試煉并非將所有進入者置于同一空間廝殺,而是根據某種玄妙的規則,將每個個體投入截然不同的“場景”之中,并賦予其相應的“起點”。
難怪北海龍王敢讓那二百歲的龍子進來,在這里,過往修為可能毫無意義,考驗的或許是更為本質的東西——氣運、悟性、以及于微末中再起的能力!
他立刻嘗試感應體內的山河界,卻發現那絲聯系變得極其微弱,縹緲如同隔了千山萬水,只能模糊感知其還存在,卻如同鏡花水月,無法調動分毫力量。
這祖龍淵的規則,其層次之高,遠超想象,竟能暫時隔絕如此重寶。
敖離迅速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金色鯉魚的瞳孔中,那片刻的茫然褪去,重新閃爍起睿智光芒。
他輕輕擺尾,摒棄所有雜念,全神貫注地感受著水流劃過鱗片最細微的觸感,適應著這具脆弱卻唯一可依憑的新身體。
生存……既是試煉,必有生機與規則。
與此同時,在無數個類似卻又截然不同的“試煉空間”內,其他龍子也正經歷著類似的震撼,并通過某種方式“聽”到了那古老的聲音。
某處烈焰環繞、巖漿翻滾的火山湖中,一條通體赤紅、額頭已有微小鼓包、身長近丈的蛟龍猛地從熔巖中躍起,帶起漫天火雨。
它感受著體內雖然微弱卻真實存在的妖力,竟口吐人言,聲音帶著狂喜與囂張:“哈哈哈!天助我也!這次居然開局就給了個化形境的火蛟之身!雖然比本體弱了千萬倍,但總比上次直接被扔進來當凡魚強!這波優勢在我!”
另一片看似山清水秀、實則靈氣稀薄得令人發指的山澗小溪里,一只巴掌大小、青殼白腹的小烏龜,正費力地劃動著四肢,試圖逆流而上,卻一次又一次被微弱的水流沖回原地。
它伸長了脖子,一雙豆豆眼里充滿了絕望,內心發出無聲的哀嚎:“這……這也太背了吧!怎么直接扔到這鳥不拉屎的凡人地界了?這點稀薄的靈氣,吸一百年也修不回原形啊!老祖宗啊!您是不是在玩我?這讓我怎么化龍?靠做夢嗎?!完了完了,這次試煉怕是要墊底了……”
更有一處幽暗冰冷的深海溝壑,一條細長的海蛇,瑟瑟發抖地蜷縮在狹窄的石縫中,連頭都不敢探出。
它強大的神識在此地也被壓制成一片黑暗,只能依靠本能感知到遠處有令人心悸的龐大陰影正在緩慢游弋,所帶來的水壓變化讓它魂飛魄散。“完了完了……看不見就算了,怎么感覺附近有大家伙在徘徊?這次試煉難道又要像上次那樣,第一場就被淘汰出局?我不要面子的啊!”
顯然,每個龍子被投入的“身份”和“環境”皆不相同,氣運好壞,一目了然。
敖離這毫無修為、淪為最普通水中食物的金鯉,似乎屬于開局極其艱難的那一檔。
敖離小心翼翼地游動著,避開那些看起來鱗甲厚實、眼神兇悍的水族。
他此刻的目標非常明確:活下去,仔細觀察這片水域,然后找到提升這具凡鱗之身的方法。既然名為“祖龍淵”,那此地必然存在著超脫凡俗、向更高層次蛻變的途徑!
然而,就在他全神貫注感受水中那極其稀薄水靈之力時——
“爹爹!快看!水里!有一條金色的小魚!好漂亮啊!快,快撒網抓住它!”
一道清脆稚嫩、充滿驚喜的孩童聲音,從水面上方傳來,穿透湖水,清晰地落入敖離的魚耳中。
緊接著,是一個成年男子憨厚響亮的回應:“嘿!還真是!金燦燦的,少見!丫頭等著,爹這就給你撈上來!”
金色小魚?撒網?!
敖離頓覺不妙,心中警鈴大作!求生本能驅使下,魚尾猛地一擺,就要向深水區、水草最茂密的地方急速下潛!
然而,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他這具凡魚之身的反應速度,比起凡人熟練撒出的漁網,慢了何止一拍?
只覺得周身水流猛地一陣劇烈攪動,一張粗糙沉重的麻繩大網已鋪天蓋地般罩落下來。
下一刻,一股巨大的拉力從四面八方傳來,勒緊了他的魚身,將他連同幾條倒霉的雜魚和水草一起,猛地提出了水面。
嘩啦!
刺目的
陽光瞬間照射下來,取代了原本柔和的水光,讓他極度不適地猛烈眨巴著圓圓的魚眼。
空氣涌入鰓部,帶來窒息般的痛苦。身體脫離水域,被粗糙的網繩緊緊纏繞,每一次掙扎都只能讓繩索勒得更緊。
一股冰冷的絕望,罕見地掠過敖離的心頭。
“完了……這試煉,難道還未開始,就要如此荒誕地結束了嗎?”
他被重重地扔進一個木桶里,桶里只有淺淺一層清水。
桶外,傳來小女孩歡快的笑聲和男子滿足的哼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