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邊疆：織夢少女與噬夢之主

第八章：遺落回廊與時間的灰燼

星光小舟穿透最后一層墨色浪濤時，琉恩聞到了鐵銹與檀香混合的氣息。遺落回廊的輪廓在晨霧中浮現(xiàn)，無數(shù)刻滿符文的石柱如沉默的巨人般矗立，柱頂懸浮著半透明的光帶，像被遺忘的星軌般緩緩流轉(zhuǎn)。

“這里的時間流速不對。”埃里奧斯跳下小舟，靴底踩在苔蘚覆蓋的石板上，發(fā)出細(xì)碎的碎裂聲。他抬手接住一片飄落的枯葉，葉片在接觸到他指尖的瞬間從嫩綠變成焦黑，“石柱在釋放‘時間錨定場’，能穩(wěn)定靈薄域的能量波動，但也會加速物質(zhì)的老化。”

琉恩注意到，那些符文石柱的表面布滿了細(xì)密的裂紋，有的柱身已經(jīng)從中斷裂，露出內(nèi)部閃爍的金色脈絡(luò)——那是純凈的夢境能量，正以緩慢的速度流失。織夢核在她懷里微微震動，核晶投射出的光網(wǎng)與石柱的光帶產(chǎn)生共鳴，在空氣中交織出復(fù)雜的圖案。

“母親的記憶提到過這里。”她順著光網(wǎng)的指引走向回廊深處，“遺落回廊是遠(yuǎn)古夢語者建造的‘記憶檔案館’，石柱里封存著對抗莫爾迦的歷代記錄。但……”她看著斷裂的石柱，“很多記錄已經(jīng)流失了。”

回廊中央的空地上，一座由齒輪與水晶組成的復(fù)雜裝置正在運(yùn)轉(zhuǎn)，裝置頂端的沙漏里，金色的沙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墜落，落地后化作飄散的光塵。裝置旁坐著一個蜷縮的身影，花白的頭發(fā)像亂草般糾結(jié)，身上裹著綴滿補(bǔ)丁的斗篷，正是他們要找的塞拉斯。

“嘻嘻……又來客人了。”塞拉斯抬起頭，渾濁的眼睛里突然閃過一絲清明，但很快又被迷茫取代。他指著沙漏裝置，咯咯地笑了起來，“時間在燒……像鐵砧城的火刑柱……燒啊燒啊，什么都留不下……”

埃里奧斯的身體猛地一僵，蒸汽拳套的齒輪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塞拉斯的話像燒紅的烙鐵，燙穿了他刻意塵封的記憶——鐵砧城的火光中，那個女孩最后望向他的眼神，與此刻沙漏里墜落的沙粒重疊在一起。

“塞拉斯先生。”琉恩輕聲打斷他的囈語，將織夢核舉到他面前，“我們是來找您了解莫爾迦封印的。”

織夢核的光芒照在塞拉斯臉上，他突然安靜下來，瞳孔中浮現(xiàn)出流動的符文。他顫抖著伸出手，指尖剛觸碰到核晶，就像被燙到般縮回，嘴里發(fā)出痛苦的呻吟：“原生織夢者……鈴蘭的血脈……但你的夢核在哭啊……它怕被吃掉……”

“您能感知到莫爾迦的位置？”埃里奧斯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我們需要知道沉淵封印的具體位置，還有……”

“位置？”塞拉斯突然暴怒起來，抓起地上的石塊砸向沙漏裝置，“哪里有什么位置！封印早就破了！五十年前被你們教會的人捅破的！用醒石做的矛！捅啊捅啊，把沉淵的門捅出個洞……”

他的話像驚雷在琉恩耳邊炸響。她猛地看向埃里奧斯，對方的臉色蒼白如紙，顯然也是第一次聽到這個真相。

“不可能。”埃里奧斯的聲音干澀，“教會檔案記載，五十年前是伊莎貝拉加固了封印……”

“嘻嘻……檔案？”塞拉斯笑得更癲狂了，他掀開斗篷，露出胸口的傷疤——那是一個醒石灼燒的痕跡，“我親眼看見的！瑪拉基那小子，跟著他師父，帶著醒石矩陣，逼著伊莎貝拉打開沉淵入口！他們說要‘凈化’莫爾迦，結(jié)果被反噬……伊莎貝拉用自己的夢核補(bǔ)了洞，才沒讓莫爾迦當(dāng)時就爬出來……”

琉恩的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母親消失的真相以如此殘酷的方式揭開，讓她幾乎無法呼吸。織夢核劇烈震顫，核晶深處傳來細(xì)碎的碎裂聲——那是她的意識屏障在動搖。

“所以教會高層一直都知道真相。”埃里奧斯的聲音低沉得像暴風(fēng)雨前的悶雷，“他們追捕夢語者，不是因?yàn)榭謶治粗菫榱搜谏w自己犯下的罪孽。”他的蒸汽拳套突然爆發(fā)出藍(lán)色火焰，“瑪拉基現(xiàn)在的所作所為，根本不是為了消滅莫爾迦，是為了完成當(dāng)年沒做完的事——控制莫爾迦的力量！”

“叮——”沙漏裝置頂端的水晶突然碎裂，金色沙粒噴涌而出，在空中凝聚成一幅影像：五十年前的沉淵邊緣，年輕的伊莎貝拉舉著織夢核，擋在瑪拉基師徒面前，她的身后是翻滾的黑暗漩渦；瑪拉基握著醒石長矛，臉上帶著狂熱的虔誠，矛尖對準(zhǔn)了伊莎貝拉的后背。

影像的最后，伊莎貝拉轉(zhuǎn)身躍入黑暗漩渦，織夢核爆發(fā)出的光芒短暫地封住了漩渦，而瑪拉基的長矛刺穿了她留下的殘影，醒石的能量與沉淵的黑暗產(chǎn)生劇烈爆炸。

“補(bǔ)洞……用鈴蘭補(bǔ)洞……”塞拉斯癱坐在地上，重新變回那個神神叨叨的老人，“但洞會漏水的……莫爾迦在長大……它在吃時間……”

琉恩突然注意到，塞拉斯的手腕上戴著一個與埃里奧斯相似的金屬片，只是上面刻的不是齒輪，而是一朵鈴蘭。她剛想開口詢問，回廊外突然傳來劇烈的震動，符文石柱的光帶開始閃爍不定。

“他們來了。”埃里奧斯沖到回廊入口，透過石柱的縫隙向外望去，臉色瞬間變得凝重，“瑪拉基帶來了‘醒石尖塔’，他要強(qiáng)行打開沉淵入口！”

遠(yuǎn)處的地平線上，一座由醒石構(gòu)建的黑色尖塔正在緩緩升起，塔尖的白光直射遺落回廊的方向，符文石柱在白光的照射下發(fā)出痛苦的嗡鳴，表面的裂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kuò)大。

“嘻嘻……收網(wǎng)了……”塞拉斯突然平靜下來，他從懷里掏出一卷泛黃的羊皮紙，塞進(jìn)琉恩手里，“伊莎貝拉留給你的……織夢網(wǎng)的圖紙……用所有正面記憶織成的網(wǎng)……能暫時困住莫爾迦……但需要……”

他的話突然中斷，身體像斷線的木偶般向后倒去。一枚醒石飛鏢插在他的后心，白色的能量正從傷口蔓延，吞噬著他的生命。

回廊入口處，瑪拉基的身影在石柱間顯現(xiàn)，他的手里握著醒石長矛，矛尖還在滴落黑色的液體——那是塞拉斯的血液被凈化后的殘留物。

“叛徒的下場。”瑪拉基的聲音冰冷，沒有絲毫感情，“埃里奧斯，你本該站在我這邊，凈化這些污染現(xiàn)實(shí)的噩夢。”

“凈化？”埃里奧斯的蒸汽拳套發(fā)出刺耳的嘶鳴，“用沉淵的黑暗凈化？還是用無辜者的鮮血凈化？”

瑪拉基的臉上閃過一絲狂熱：“為了清醒之光，任何犧牲都是值得的。莫爾迦的力量本可以為教會所用，是伊莎貝拉那個異端破壞了偉大的計(jì)劃！現(xiàn)在，她的女兒會彌補(bǔ)這個錯誤。”他的目光落在琉恩身上，像在審視一件物品，“交出織夢核，我可以讓你死得痛快點(diǎn)。”

琉恩緊緊攥著羊皮紙，塞拉斯的血濺在紙上，與上面的符文產(chǎn)生反應(yīng)，浮現(xiàn)出一行小字：“織夢網(wǎng)的核心，是織夢者最珍貴的記憶”。她突然明白母親當(dāng)年的選擇——不是犧牲，而是將最珍貴的記憶化作封印的鎖鏈。

“你永遠(yuǎn)得不到它。”琉恩的聲音異常平靜，織夢核在她手中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符文石柱的光帶被這股力量激活，在她身后組成一道巨大的鈴蘭虛影，“母親用她的記憶封印了莫爾迦一次，現(xiàn)在輪到我了。”

瑪拉基冷笑一聲，舉起醒石長矛：“不自量力。”

長矛刺出的瞬間，埃里奧斯猛地沖到琉恩身前，蒸汽拳套全力爆發(fā)，藍(lán)色的火焰與醒石的白光碰撞，產(chǎn)生劇烈的能量沖擊波。符文石柱在沖擊下紛紛斷裂，金色的脈絡(luò)暴露在空氣中，像無數(shù)條燃燒的血管。

“快走！”埃里奧斯的聲音帶著痛苦，醒石的能量正在侵蝕他的身體，他的手臂已經(jīng)開始結(jié)晶化，“去沉淵邊緣！按圖紙織網(wǎng)！我來拖住他們！”

琉恩看著他正在結(jié)晶的手臂，又看了看瑪拉基身后不斷逼近的審判官，咬了咬牙，轉(zhuǎn)身沖向回廊深處。織夢核的光芒指引著她的方向，地面上，塞拉斯的血與石柱的金色脈絡(luò)連成一線，形成通往沉淵的路徑。

“抓住她！”瑪拉基怒吼著，長矛再次刺出。

埃里奧斯側(cè)身擋在路徑前，蒸汽短銃對準(zhǔn)瑪拉基扣動扳機(jī)，同時另一只手抓住一根斷裂的符文石柱，猛地砸向逼近的審判官。爆炸聲中，他的身體被醒石能量的沖擊波掀飛，重重撞在沙漏裝置上。

裝置徹底碎裂，金色的沙粒如潮水般涌出，在空中凝聚成無數(shù)記憶片段——鐵砧城女孩的笑臉，伊芙臨終前的布偶，夢語者避難所的火光，塞拉斯年輕時與伊莎貝拉并肩戰(zhàn)斗的畫面……這些記憶像流星般墜落，落在埃里奧斯結(jié)晶化的手臂上，竟然暫時阻止了結(jié)晶的蔓延。

“原來……這才是對抗醒石的方法……”埃里奧斯看著自己的手臂，突然露出釋然的笑容。他撿起地上的蒸汽短銃，重新站起身，擋在回廊深處的入口，“想過去？先踏過我的尸體。”

瑪拉基的眼中閃過一絲意外，隨即被狂熱取代：“如你所愿。”

醒石長矛再次亮起白光，這一次，矛尖直指埃里奧斯的心臟。

而在回廊深處，琉恩正沿著金色的路徑奔跑。織夢核的光芒越來越亮，核晶深處，她最珍貴的記憶正在蘇醒——老湯姆偷偷放在她門口的熱牛奶，凱在圖書館畫的星圖，埃里奧斯在圍捕中伸出的手，母親留下的半枚鈴蘭胸針……這些記憶像絲線，開始在她手中編織，與羊皮紙上的符文產(chǎn)生共鳴。

沉淵的邊緣已經(jīng)近在眼前，那里是一片翻滾的黑暗漩渦，漩渦中心隱約能看到無數(shù)扭曲的面孔，發(fā)出渴望的嘶吼。莫爾迦的氣息如實(shí)質(zhì)般壓在她的胸口，讓她幾乎無法呼吸，但織夢核的光芒始終溫暖，提醒著她為何而戰(zhàn)。

她停下腳步，展開手中的記憶絲線，開始編織那張注定要用自身記憶作為代價的——織夢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