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邊疆：織夢少女與噬夢之主

第七章：哀傷之海與沉沒的誓言

鏡面森林在初心記憶的沖擊下崩解，碎片如流星般墜落，在地面拼出一條通往回廊深處的小徑。小徑盡頭不再是壓抑的灰色，而是一片泛著微光的水澤——哀傷之海的邊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而來，冰冷的浪濤拍打著剛形成的岸線，發(fā)出嗚咽般的聲響。

“它在擴張。”埃里奧斯蹲下身，指尖觸碰水面的瞬間，寒氣順著指縫鉆進骨髓。水面倒映出的他面容扭曲，眼眶深陷，蒸汽拳套的齒輪上纏繞著黑色的水草，“莫爾迦的力量正在侵蝕回廊，哀傷之海在吞噬恐懼能量，這意味著……”

“沉淵的封印在松動。”琉恩接過他的話，銅盒里的星光紙此刻正劇烈顫動，紙上的符文如水波般流動，最終匯聚成一艘小船的圖案，“母親的指引說，要渡過這片海，必須找到‘共情之舟’。”

話音未落，岸邊的鏡面碎片突然自動聚合，在浪濤中拼湊出一艘半透明的小舟。船身由凝固的星光構(gòu)成，船槳泛著柔和的銀光，船頭雕刻著一朵鈴蘭花——正是伊莎貝拉的標記。但小舟的船底布滿細密的裂紋，仿佛稍一觸碰就會散架。

“這就是共情之舟？”埃里奧斯皺眉檢查著船身，“看起來撐不過三分鐘。”

“因為它需要‘哀傷’作為燃料。”琉恩將手放在船舷上，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母親的記憶里說，哀傷之海的水不是普通的液體，是無數(shù)未被釋放的悲傷情緒凝結(jié)而成。要讓船航行，必須向它獻祭自己的哀傷記憶，記憶越深刻，船就越堅固。”

她的話音剛落，平靜的海面突然掀起巨浪，浪尖上浮現(xiàn)出無數(shù)模糊的人影——那是被悲傷吞噬的意識。最前面的人影穿著獵夢教會的制服，面容與瑪拉基有七分相似，他伸出手，掌心托著一個破碎的醒石護符，嘴里無聲地重復(fù)著“為什么”。

“是瑪拉基的弟弟。”埃里奧斯的聲音帶著復(fù)雜的情緒，“五十年前因質(zhì)疑教會教義，被當時還是見習(xí)審判官的瑪拉基親手處決。瑪拉基從不提起他，但我在教會檔案里見過記錄——他是少數(shù)能與夢魘溝通的夢語者，本可以成為封印莫爾迦的關(guān)鍵。”

巨浪拍向小舟，船身的裂紋瞬間擴大。琉恩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吸力從海底傳來，那是來自無數(shù)悲傷記憶的共鳴，試圖將她拖入深淵。她的腦海中自動浮現(xiàn)出被小鎮(zhèn)驅(qū)逐的畫面：老湯姆把她推出門時顫抖的手，凱躲在圖書館柱子后欲言又止的臉，母親消失那天落在門檻上的半枚鈴蘭胸針……這些記憶像鉛塊，讓她的意識不斷下沉。

“別被它拉走！”埃里奧斯抓住她的手腕，將自己的金屬片塞進她掌心，“用這個錨定意識！想想你要守護的人，不是沉溺于悲傷，而是帶著它前行！”

金屬片上的齒輪紋路在接觸到她體溫時亮起，冰涼的觸感讓她瞬間清醒。她看著船底不斷擴大的裂紋，突然明白母親所說的“獻祭”并非遺忘，而是接納。她閉上眼睛，將那些最沉重的悲傷記憶——沒能對老湯姆說出口的道歉，凱被感染時自己的懦弱，對母親下落的執(zhí)念——小心翼翼地剝離出來，注入小舟。

星光船身接觸到這些記憶的瞬間，爆發(fā)出溫暖的光芒，裂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船底長出細密的銀色紋路，像一張網(wǎng)，將所有悲傷記憶妥帖地收納其中。海面的巨浪平息了，瑪拉基弟弟的幻影對著她深深鞠躬，化作金色的光粒融入船身。

“它在修復(fù)！”埃里奧斯驚訝地看著船舷上浮現(xiàn)的鈴蘭花紋，“你的悲傷在滋養(yǎng)它！”

琉恩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脖頸上的灰紋竟然淡了少許，夢蝕的刺痛也消失了。織夢核的光芒變得柔和，核晶深處似乎多了一絲韌性——那是接納悲傷后的力量。

“原來夢蝕不只是懲罰。”她輕聲說，“當能力用于守護而非對抗時，代價會暫時消退。”

埃里奧斯沉默片刻，突然將手按在船身，他的悲傷記憶——鐵砧城女孩最后看他的眼神，妹妹臨終前攥著的染血布偶，親手燒毀夢語者避難所時的火光——化作藍色的蒸汽，融入船舷。星光小舟發(fā)出更明亮的光芒，船尾自動延伸出一道水紋，將那些試圖靠近的悲傷幻影溫柔地推開。

“教會總說悲傷是軟弱。”埃里奧斯的聲音有些沙啞，“但現(xiàn)在我信了塞拉斯的話——所有情緒都是能量，關(guān)鍵在于你怎么用它。”

小舟載著他們向海中央駛?cè)ァＴ酵钐帲Ｋ念伾桨担瑥淖畛醯你y灰變成深紫，最后化作近乎黑色的墨藍。海底開始浮現(xiàn)出巨大的影子，那是被悲傷能量固化的記憶結(jié)晶，有的像燃燒的圖書館，有的像倒塌的鐘樓，有的像漂浮在霧中的小鎮(zhèn)——那是無數(shù)文明因莫爾迦侵襲而毀滅的殘骸。

“看那里。”埃里奧斯指向左前方，一座由書籍堆成的島嶼正在緩慢沉沒，島嶼中央的鐘樓頂端，隱約能看到凱的幻影正抱著一本巨大的書，試圖堵住不斷涌入的海水。

“是凱的悲傷記憶。”琉恩的心一緊，“他一直為沒能保護好圖書館的古籍自責——那些書里記載著關(guān)于靈薄域的古老知識，在瘟疫爆發(fā)時被夢魘燒毀了。”

她催動小舟靠近島嶼，凱的幻影抬起頭，臉上滿是絕望：“太晚了……所有知識都要消失了……就像我一樣……”

海水已經(jīng)淹沒了鐘樓的一半，古籍在水中泡得發(fā)脹，字跡模糊成一片。琉恩能清晰地感覺到凱的核心恐懼——他害怕自己的存在毫無價值，害怕所有努力都會白費。這種恐懼與她內(nèi)心深處的不安產(chǎn)生了強烈共鳴，讓星光小舟再次出現(xiàn)裂紋。

“不是這樣的！”琉恩站起身，織夢核的光芒射向鐘樓，將自己記憶中凱的樣子投射出來：偷偷在她窗臺上放書的身影，幫被教會欺負的孩子藏匿禁書時的堅定，說要帶她看北斗七星時眼里的光，“你保護的不只是書，還有那些需要知識的人！你在圖書館畫的星圖，我一直帶在身上；你藏起來的夢語者筆記，現(xiàn)在是我們對抗莫爾迦的關(guān)鍵！”

她從懷里掏出那本被凱修補過的《靈薄域圖譜》，書頁在織夢核的光芒中自動翻開，露出凱用紅筆標注的斷層帶位置。凱的幻影看著那些標注，臉上的絕望漸漸被困惑取代，最后化作釋然的微笑。他舉起手中的巨書，書皮上浮現(xiàn)出一行字：“記憶會沉沒，但傳承不會”，然后抱著書跳入海中，化作一道暖流融入小舟。

星光船身再次加固，船舷上多出了一行小字：“凱的星圖指引方向”。

“還有多久能到對岸？”埃里奧斯警惕地看著四周，海水的顏色已經(jīng)深到近乎黑色，海底的影子越來越大，隱約能聽到來自沉淵的低頻咆哮。

琉恩看向銅盒里的星光紙，紙上的符文正在快速閃爍，組成一個倒計時：三小時。“按照現(xiàn)在的速度，剛好能在莫爾迦力量完全滲透前抵達遺落回廊。但……”她看向船底，那里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塊黑色的斑點，正以緩慢的速度擴散，“我們被跟蹤了。”

黑色斑點突然炸開，無數(shù)細小的黑影從海底竄出，像一群被驚動的烏賊，噴出墨色的霧氣。霧氣落在船身上，瞬間腐蝕出密密麻麻的小洞——那是被莫爾迦污染的悲傷記憶，帶著強烈的毀滅欲。

“是‘絕望烏賊’！”埃里奧斯的蒸汽拳套瞬間升溫，“被莫爾迦吞噬的夢語者怨念所化，能污染一切正面情緒！”

他對著黑影扣動扳機，藍色的蒸汽子彈擊中墨霧，引發(fā)一連串的爆炸。但烏賊的數(shù)量太多了，爆炸產(chǎn)生的沖擊波反而將更多墨霧推向小舟。船身的星光開始黯淡，鈴蘭花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色。

琉恩試圖用意識波動驅(qū)散墨霧，卻發(fā)現(xiàn)這些黑影能吸收她的能量——它們本就是由破碎的夢語者意識形成，對織夢能力有著天然的親和力。墨霧落在她手背上，皮膚立刻傳來灼燒般的疼痛，灰紋以驚人的速度蔓延，瞬間覆蓋了整只手臂。

“別用能力！”埃里奧斯將她拉到身后，自己站在船頭，蒸汽拳套的管道全部打開，高溫蒸汽在船周圍形成一道環(huán)形屏障，“它們在利用你的力量繁殖！”

但這只是權(quán)宜之計。蒸汽屏障在墨霧的腐蝕下不斷變薄，埃里奧斯的額頭滲出冷汗，機械裝置的運轉(zhuǎn)聲越來越沉重。他的呼吸變得急促，顯然維持屏障消耗了太多體力。

琉恩看著他緊繃的背影，突然想起埃里奧斯的金屬片——那上面刻著的不只是齒輪，還有一個微小的鈴蘭印記，和母親的胸針一模一樣。一個模糊的念頭在她腦海中閃過：埃里奧斯的妹妹，會不會也是夢語者？

“埃里奧斯！”她突然開口，“你妹妹的名字是不是叫伊芙？”

埃里奧斯的身體猛地一震，蒸汽屏障瞬間出現(xiàn)缺口，墨霧趁機涌入，在他手臂上腐蝕出一道黑色的傷口。“你怎么知道？”他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震驚。

“母親的記憶里有她的名字。”琉恩快速說道，織夢核的光芒聚焦在他手臂的傷口上，“她不是死于疾病，是被教會當作‘莫爾迦容器’處決的，對不對？就像瑪拉基的弟弟一樣！”

埃里奧斯的呼吸變得粗重，他猛地轉(zhuǎn)身，眼睛里布滿血絲：“你還知道什么？”

“我知道她留下了一枚鈴蘭胸針，被你改造成了金屬片。”琉恩直視著他的眼睛，“我知道你叛逃教會不只是因為鐵砧城的女孩，更是因為發(fā)現(xiàn)了教會掩蓋的真相——歷代夢語者都是封印莫爾迦的關(guān)鍵，卻被他們當作異端處決！”

墨霧突然停止了攻擊，在空中盤旋，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對話吸引。海底的黑影也靜止了，仿佛在傾聽。

埃里奧斯的蒸汽拳套“哐當”一聲掉在船上，他捂住臉，肩膀劇烈顫抖。五十年前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十歲的妹妹被綁在火刑柱上，胸口別著他送的鈴蘭胸針，審判官念著“凈化異端”的禱詞，火焰升起時妹妹對他說的最后一句話是“哥，記得看星星”。

“是……”他聲音哽咽，“我花了十年才查到真相，伊芙和瑪拉基的弟弟本是塞拉斯選中的‘雙生封印者’，只要他們聯(lián)手，莫爾迦根本不可能蘇醒。但教會害怕他們的力量，策劃了那場‘異端清洗’……”

他的悲傷記憶化作藍色的火焰，將周圍的墨霧全部點燃。絕望烏賊發(fā)出凄厲的尖叫，在火焰中化為灰燼。星光小舟吸收了這股帶著憤怒與真相的悲傷能量，船身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光芒，船頭的鈴蘭花完全綻放，花瓣上浮現(xiàn)出兩張年輕的面孔——伊芙和瑪拉基弟弟的幻影，他們并肩而立，對著埃里奧斯微笑。

“他們在祝福我們。”琉恩輕聲說，發(fā)現(xiàn)自己手臂上的灰紋徹底消失了，織夢核的光芒中多了一絲藍色的火焰，那是埃里奧斯的勇氣。

埃里奧斯撿起蒸汽拳套，重新戴上，眼神里的迷茫被堅定取代。“遺落回廊就在前面。”他指向遠處的光點，“塞拉斯在等我們。”

星光小舟如離弦之箭般劃破黑色的海面，船尾拖出的光帶中，無數(shù)悲傷的幻影對著他們揮手告別。琉恩看著越來越近的光點，突然明白靈薄域的真諦——這里不是混亂的噩夢，而是所有情緒的容器，無論是恐懼、悲傷還是憤怒，只要善加引導(dǎo)，都能成為守護的力量。

而在他們身后，墨色的海水深處，一雙覆蓋著鱗片的眼睛緩緩睜開，銀面具的輪廓在黑暗中若隱若現(xiàn)。他輕輕撫摸著胸前的鈴蘭吊墜，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