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邊疆：織夢少女與噬夢之主

第三章：記憶之泉與影蛇低語

水晶房子里的空氣像凝固的月光，帶著淡淡的鈴蘭香氣。墻壁是半透明的結晶，能看到外面遺落回廊的石柱與紫霧，無數細碎的光斑在結晶上流動，像將星塵封在了里面。房間中央沒有桌椅，只有一汪淺淺的水洼，水面倒映著不存在的星空，塞拉斯就坐在水洼邊的石墩上，佝僂著背，手指在水面輕輕劃動，激起一圈圈銀色的漣漪。

“坐。”塞拉斯頭也不抬，聲音蒼老卻帶著奇異的穿透力，“水晶不喜歡急躁的腳步聲，會哭的。”

琉恩依言坐在對面的石墩上，剛一落座就感覺到一股清涼的能量從石墩涌入身體，肩膀上因夢蝕帶來的刺痛減輕了幾分。她打量著這個奇特的房間：角落里堆著用夢境碎片編織的毯子，上面繡著會緩慢移動的星座；墻上掛著幾幅由光粒組成的畫，畫面不斷變化，時而變成森林，時而變成海洋；最顯眼的是房梁上懸掛的一串“記憶果實”——像透明的漿果，里面封存著模糊的畫面，有的是孩童的笑臉，有的是夕陽下的揮手。

“這是我的‘錨點堡壘’。”塞拉斯終于抬起頭，藍寶石般的眼睛在水晶光線下閃閃發亮，“用我最珍貴的記憶筑成的，能擋住沉淵的寒氣。但它在變薄……像冬天的冰面。”他指了指墻上一幅正在褪色的光畫，畫里是個穿著白袍的女人在石柱前祈禱，“你母親也來過這里，就在那幅畫里。她的錨點比你的亮多了，像正午的太陽。”

琉恩的心猛地一跳：“我母親……她也是夢語者？”

塞拉斯的眼神突然渙散了，他抓著自己的頭發喃喃自語：“夢語者……織夢者……鈴蘭花開的季節……她帶來了沉淵的風，也帶來了光……”他突然一拍石墩，眼神又變得銳利，“記憶之泉！對！只有記憶之泉的水才能暫時凍住你的灰紋！但影蛇守著泉眼，它們不喜歡陌生人的味道，尤其是帶著沉淵氣息的陌生人！”

“影蛇是什么？”埃里奧斯問道，他靠在門口警惕地觀察著外面的回廊，蒸汽短銃就握在手里，“和影齒一樣的夢魘？”

“不……不一樣……”塞拉斯的手指在水面畫著扭曲的符號，水面映出無數閃爍的眼睛，“影蛇是記憶的看守者，也是小偷。它們住在泉水深處，以散落的記憶碎片為食。它們的牙會分泌‘遺忘毒液’，被咬傷的人會忘記最重要的事……變成空殼子，像被莫爾迦舔過的夢境氣泡。”他突然咯咯笑起來，像個孩子，“但它們怕‘未完成的記憶’，怕那些帶著遺憾的光……”

“未完成的記憶？”琉恩不解，卻隱隱覺得這句話很重要。

“就是……就是想說卻沒說的話，想做卻沒做的事……”塞拉斯的聲音低落下去，眼神飄向房梁上的記憶果實，“比如沒送出去的信，沒說出口的道歉……那些記憶帶著刺，影蛇不喜歡刺。”

埃里奧斯與琉恩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了然。琉恩的“錨點記憶”里，母親模糊的畫、凱未實現的星空約定，都是這樣的“未完成記憶”。這或許就是他們對抗影蛇的關鍵。

“我們現在就去記憶之泉。”埃里奧斯站起身，“塞拉斯，泉水具體在遺落回廊的哪里？”

塞拉斯指了指房間深處一道被紫色霧氣籠罩的拱門：“穿過‘回聲走廊’，走到盡頭的‘斷裂石橋’，下面就是記憶之泉。但要小心走廊里的‘回音’，它們會學你的話，偷走你的聲音……”他突然湊近琉恩，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你母親的記憶也在泉水里，她留下了‘鑰匙’，能打開沉淵的門，也能關上它……別讓影蛇偷走它，不然莫爾迦會笑的，它笑起來像碎玻璃摩擦……”

話音未落，塞拉斯突然抱著頭痛苦地蜷縮起來，嘴里發出意義不明的囈語：“鐵砧城的火……燒起來了……女孩的眼睛……像熄滅的星星……瑪拉基的醒石……在哭……”

“他的記憶混亂又開始了。”埃里奧斯扶住塞拉斯，對琉恩低聲說，“老夢語者都這樣，夢蝕會把記憶攪成一鍋粥。我們得抓緊時間，他清醒的時候不多。”

塞拉斯在埃里奧斯的安撫下漸漸平靜下來，又恢復了那種昏昏沉沉的狀態。埃里奧斯從他懷里摸出一塊刻著符文的石頭：“這是回廊的‘安全符’，能讓影蛇暫時感知不到我們。走吧，穿過那道拱門。”

琉恩最后看了一眼墻上那幅褪色的光畫，畫中的白袍女人已經模糊不清，只剩下一點微弱的光。她握緊手里的夢晶，跟著埃里奧斯走進了紫色霧氣籠罩的拱門。

穿過拱門的瞬間，周圍的聲音突然變了。遺落回廊的寧靜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數重疊的回聲——有孩童的笑聲，有女人的哭泣，有齒輪轉動的聲音，還有隱約的祈禱聲。他們站在一條由白色石柱組成的走廊里，石柱上布滿了細小的孔洞，每個孔洞都在“說話”，重復著不同的記憶碎片。

“回聲走廊。”埃里奧斯的聲音在這里顯得格外清晰，卻立刻被無數個“回聲”重復：“回聲走廊……走廊……廊……”他警惕地看著四周，“別回應任何聲音，別在任何一根石柱前停留超過三步。這些回聲會試圖和你對話，一旦你回應，它們就會纏住你的意識，讓你永遠困在這里重復同一句話。”

琉恩點點頭，屏住呼吸快步前進。但那些回聲無孔不入，她聽到了凱的聲音：“琉恩，等我學會修蒸汽機……”聽到了老湯姆的聲音：“銀鐲子要刻上鈴蘭花……”甚至聽到了一個溫柔的女聲，像母親的聲音：“別怕，媽媽的畫會保護你……”

她的腳步忍不住慢了下來，那個女聲太像記憶中母親的聲音了，溫柔又溫暖，讓她想停下腳步，想回應，想問問母親到底是誰，到底發生了什么。

“別看！快走！”埃里奧斯拽了她一把，他的聲音帶著焦急，“那是回聲在模仿你最想聽的聲音！它們在騙你！”

琉恩猛地回過神，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一根石柱前，石柱的孔洞里不斷涌出那個溫柔的女聲，她的意識開始模糊，差點就開口回應。她趕緊跟上埃里奧斯的腳步，不敢再分心，那些回聲在身后追逐著，像一群不甘的幽靈。

走廊盡頭果然有一座斷裂的石橋，橋面在中間斷開，下面是深不見底的懸崖。但懸崖下沒有黑暗，而是翻滾著淡金色的“液體”，那液體像融化的陽光，里面漂浮著無數記憶碎片——有完整的畫面，有人物的對話，甚至有觸感和氣味在空氣中彌漫。

“那就是記憶之泉。”埃里奧斯指著懸崖下的金色液體，“看到泉水中央那個發光的小島了嗎？泉眼就在島上，只有那里的水才有壓制夢蝕的效果。我們需要跳下去，沿著巖壁的凸起走到小島。”

琉恩低頭看著腳下的懸崖，記憶之泉的液體在緩慢流動，里面的記憶碎片不斷碰撞、融合，形成新的畫面。她甚至看到了煤煙鎮的畫面：瑪莎太太在清掃門前的煤渣，老湯姆在鐵匠鋪打鐵，凱在圖書館的窗邊看書……這些日常的畫面在此刻顯得格外珍貴，讓她鼻子一酸。

“小心腳下，這些巖壁很滑。”埃里奧斯率先跳了下去，落在一塊突出的巖石上，蒸汽拳套的齒輪轉動以保持平衡，“跟著我的腳印，別碰泉水里的記憶碎片，它們會試圖把你拉進去。”

琉恩深吸一口氣，縱身跳下。落在巖石上的瞬間，她感覺到一股強烈的吸引力從泉水里傳來，仿佛有無數只手在拉她的腳踝。她趕緊抓住旁邊的石柱，穩住身體。

就在這時，泉水突然劇烈翻涌起來，金色的液體中冒出無數銀色的水花，水花凝聚成蛇的形狀，眼睛是紅色的光點——影蛇！

“它們來了！”埃里奧斯立刻舉起蒸汽短銃，“小心它們的牙齒！別被咬傷！”

至少有五條影蛇從泉水里鉆了出來，它們的身體像液態銀一樣流動，游動時會攪動周圍的記憶碎片，讓那些畫面變得扭曲混亂。最前面的影蛇猛地撲向琉恩，張開的嘴里露出細密的毒牙，牙齒上閃爍著黑色的毒液光澤。

琉恩下意識地釋放出意識波動，這一次她沒有模仿平靜的情緒，而是將自己對凱的擔憂、對母親的思念、對老湯姆的愧疚——那些“未完成的記憶”化作一道帶著微光的屏障。

影蛇撞到屏障上的瞬間，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身體像被燙到一樣退縮了一下。它周圍的記憶碎片突然變得清晰：那是影蛇吞噬的某段記憶——一個女人在給孩子唱搖籃曲，畫面溫暖卻帶著悲傷，顯然是段未完成的記憶。

“塞拉斯說得對！它們怕未完成的記憶！”琉恩喊道，“埃里奧斯，攻擊它們周圍的記憶碎片！”

埃里奧斯立刻會意，他瞄準一條影蛇旁邊漂浮的記憶碎片——那是一段戰場記憶，充滿了炮火與嘶吼。他扣動扳機，蒸汽子彈帶著藍色火花擊中碎片，碎片爆炸開來，釋放出強烈的情感能量。那條影蛇被爆炸波及，身體變得透明，痛苦地扭動起來。

但更多的影蛇圍了上來，它們開始避開琉恩的意識屏障，轉而攻擊埃里奧斯。一條影蛇繞到埃里奧斯身后，狠狠咬在他的手臂上。埃里奧斯悶哼一聲，手臂立刻泛起灰黑色，眼神瞬間變得迷茫。

“埃里奧斯！”琉恩驚呼，她看到埃里奧斯的記憶正在被影蛇吞噬——鐵砧城的畫面在他眼中閃過，那個十歲女孩的臉變得模糊，他的嘴角喃喃吐出：“我沒救她……我有罪……”

“別被它迷惑！想想鐵砧城女孩的眼睛！想想你為什么要叛逃！”琉恩沖過去，將手掌按在埃里奧斯的傷口上，同時將自己關于凱的記憶（那個星空約定的未完成記憶）強行注入他的意識。

溫暖的光芒從琉恩掌心涌出，埃里奧斯身體一震，迷茫的眼神清醒了幾分。他怒吼一聲，蒸汽拳套爆發出高溫，一拳砸在影蛇身上，將那條影蛇擊飛出去，影蛇撞到巖壁上化作銀色的水花，慢慢消散。

“快走！去泉眼！”埃里奧斯推開琉恩，用身體擋住剩下的影蛇，“我來拖住它們！”他的手臂還在泛著灰黑色，但動作絲毫沒有減慢，“記住！只取泉眼中心的水，邊緣的水有影蛇的毒液！”

琉恩咬緊牙關，轉身沖向泉眼小島。兩條影蛇立刻放棄攻擊埃里奧斯，追了上來。她一邊奔跑一邊釋放意識波動，將更多的未完成記憶化作屏障——母親未說完的話，凱未送出的生日卡片，老湯姆未送出的銀鐲子……這些記憶像一道道微光，在她身后形成保護網，讓影蛇無法靠近。

泉眼小島比看起來要小，只有一張石桌大小，中央有一個不斷涌出金色泉水的小水洼，泉水里漂浮著一顆核桃大小的、散發著柔和光芒的結晶，像一顆凝固的星塵。

“那就是記憶之泉的核心！”塞拉斯的聲音仿佛在耳邊響起，“快！用你的容器接住泉水，把結晶也帶上！那是‘織夢核’！”

琉恩沒有容器，她想起埃里奧斯給的金屬瓶（裝清醒酊的那個），趕緊擰開瓶蓋，將瓶口對準泉眼。金色的泉水流入瓶中，發出悅耳的叮咚聲，接觸到泉水的瓶身立刻覆蓋上一層淡金色的紋路。

就在她伸手去拿那顆“織夢核”時，一條影蛇突破了埃里奧斯的防線，猛地撲到小島上，毒牙狠狠咬向她的手腕！

琉恩下意識地抬手格擋，影蛇的毒牙擦過她手腕上的灰紋，留下兩道細小的傷口。黑色的毒液瞬間滲入灰紋，一股強烈的眩暈感襲來，她的眼前炸開無數混亂的記憶碎片——不是她的記憶，而是影蛇儲存的記憶：

一個穿著白袍的女人在遺落回廊的石柱前祈禱，她的身邊放著一幅畫，畫上是鈴蘭草地；女人的手握著一顆和泉眼中心一樣的織夢核，正在吟唱古老的歌謠；畫面突然切換，女人走進一片黑暗，身后是莫爾迦的咆哮，她的聲音在回響：“為了光，我成為影……”

“母親！”琉恩驚呼，這些是她母親的記憶！

劇痛讓她瞬間清醒，她一把抓住織夢核，將其塞進懷里，同時舉起裝滿泉水的金屬瓶，轉身跳下小島。埃里奧斯已經解決了剩下的影蛇，正靠在巖壁上喘息，手臂的灰黑色正在消退，但臉色依然蒼白。

“快走！”埃里奧斯拉住她，“影蛇會召喚同伴！”

他們沿著巖壁爬回石橋，身后的記憶之泉再次翻涌，隱約有更多的影蛇在水中游動。琉恩回頭望去，看到泉眼中心的位置，母親的記憶碎片正在緩慢消散，只留下一道微弱的光，像從未存在過。

回到回聲走廊時，那些回聲變得更加嘈雜，似乎在模仿影蛇的嘶鳴和莫爾迦的低語。琉恩感覺手腕上的傷口傳來陣陣刺痛，被影蛇毒液污染的灰紋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已經接近心臟的位置，冰冷的觸感讓她呼吸困難。

“快喝記憶泉水！”埃里奧斯催促道。

琉恩擰開金屬瓶，金色的泉水散發出淡淡的香氣，像混合了陽光、鈴蘭和舊書的味道。她喝了一小口，泉水流過喉嚨時像有無數溫暖的光點在擴散，瞬間沖散了眩暈感，手腕上灰紋的蔓延猛地停住了，甚至有輕微的褪色。

“有效！”琉恩松了口氣，卻發現腦海中多了一些模糊的畫面——母親在水晶房子里和塞拉斯對話，她們在討論“織夢核”和“沉淵封印”，母親的聲音溫柔卻堅定：“如果我失敗了，我的女兒會繼承這份力量……”

“你看到了什么？”埃里奧斯注意到她的神情變化。

“我母親的記憶……”琉恩握緊懷里的織夢核，核晶傳來溫潤的觸感，“她也是夢語者，她和塞拉斯一起研究過莫爾迦的封印，她甚至……她甚至主動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