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錯漏的福報(下)
- 渡塵司:云繭輪回書
- 唯介
- 2255字
- 2025-07-25 00:25:22
胚胎停育的判決書墨跡未干,例假已挾血色洪流席卷而來。米婉蜷在浴室瓷磚上,任暖燈炙烤后背,仍止不住骨髓里滲出的寒——那不僅是經痛,更是希望被連根拔除后,裸露出的命運荒原。
醫囑如鐵律刻進耳中:“周期結束復查,決定休養期。”
她拖著灌鉛的腿邁進醫院,消毒水味瞬間激活所有創傷記憶:促排針的金屬冷、取卵鉗的反光、移植導管滑入體內的異物感……
B超室簾幕拉合的剎那,耦合劑凝膠觸上小腹的冰涼,激得她脊椎繃成弓弦。
“放松。”醫生探頭輕壓,顯示屏灰白噪點閃爍如雪。
米婉盯著天花板的霉斑,默數這是第幾次成為砧板上的肉——
“等等!”醫生突然前傾,瞳孔被屏幕點亮,“內膜厚度0.92cm…三線征清晰…卵巢竇卵泡左右各2個?”
探頭猛然轉向,凝膠在皮膚劃出黏膩軌跡。
灰白畫面里,子宮如被春雨澆透的沃土,血管網絡似新生藤蔓勃發,兩顆卵巢竟如綴滿露珠的珊瑚樹!
“這…比促排周期狀態還好!”醫生指尖敲擊凍結圖像,鍵盤聲密如驟雨,“最后一枚胚胎,現在進周期!三天后移植!”
診斷床皮革的霉味、耦合劑的滑膩、探頭余壓的鈍痛…所有感官突然退潮。
米婉聽見自己心臟在顱腔擂鼓,鼓點間隙擠出半句飄忽的:“啊?是又可以了嗎?”
醫生撕下檢查單拍進她掌心,笑著對她說“生命自己會找路!”。
她捏著移植日程表踉蹌起身,醫囑化作亂碼在腦中沖撞:
“芬嗎通塞劑早晚各一…阿司匹林餐后…移植前兩小時憋尿…”
每個字都認識,卻拼不出意義。
手機在包里震動,安清的名字閃爍如求救信號。
她劃了三次才接通,脫口而出的卻是:
“…家里還有黃體酮嗎?”
聽筒那端的呼吸停滯半秒,然后迅速的說“有!還有!”
無影燈的白光傾瀉而下,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米婉躺在窄小的手術床上,雙腿被固定在腳蹬里,消毒巾覆蓋下的小腹裸露著,微微顫抖。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碘伏和某種金屬器械特有的冷硬氣息。她能清晰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寂靜的手術室里被無限放大,撞擊著耳膜。
“放松,米婉。”主治醫生的聲音透過口罩傳來,顯得模糊而遙遠,“我們開始了。”
一陣冰涼的觸感伴隨著輕微的擴張感傳來,是窺器。米婉閉上眼,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五年了,這條通往希望或絕望的甬道,她走了太多遍。每一次都伴隨著羞恥、疼痛和巨大的不確定性。這一次,尤其如此。那枚小小的、被首次不被看好的胚胎,像一顆被烏云籠罩的微星,能否在這片被判定為“沃土”卻也曾寸草不生的荒原上扎根?
導管細長的影子被燈光投射在墻壁上,像一條探索未知領域的蛇。醫生全神貫注地盯著B超屏幕,助手在一旁低聲報告著數據。米婉強迫自己將注意力集中在頭頂那片刺眼的白光上,試圖放空,但思緒卻不受控制地飛旋——醫生那句“生命自己會找路”一直回旋在自己的腦中
“導管到位…準備釋放胚胎…”醫生的聲音帶著一種職業性的沉穩。
就在這一瞬間,米婉感到小腹深處傳來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暖流。像寒冬里突然被注入的一滴溫熱的泉水,迅速擴散開來,奇異地中和了器械帶來的冰冷和不適。她猛地睜開眼,看向屏幕。灰白的圖像上,一個幾乎難以察覺的微小光點,正從導管尖端被輕柔地推送出來,像一顆塵埃落入深潭。
渡塵司內,玄骨靜立于往生蓮盆前,盆中星泉不再溫潤如昔,而是劇烈翻騰,發出低沉的嗡鳴,金光與幽藍交織,映得他素白的禪衣流光溢彩。他修長的手指如穿花拂柳,凌空點向往生蓮盆,只見蓮盆生出蓮心,“裂!”玄骨低喝,聲音不大,卻引動渡塵司四壁符文齊齊亮起。
手術室內,米婉小腹那股奇異的暖流驟然變得堅實而穩固。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她體內張開了一張溫柔的網,穩穩地托住了那個剛剛脫離導管、在宮腔液里漂浮的微小光點——那枚不被看好的胚胎。屏幕上,代表胚胎位置的微小光斑,似乎極其輕微地“定”了一下,不再隨波逐流般微弱漂移,而是呈現出一種微妙的穩定感。
醫生微微挑眉,似乎捕捉到了這絲微妙的變化,但并未言語,只是操作更加謹慎。
安清在冰冷的金屬長椅上如坐針氈。他反復摩挲著手機,屏幕上還停留著他搜索“胚胎成功率”的頁面,那刺眼的低概率數字像針一樣扎眼。他想起想起米婉電話里那句下意識的“黃體酮”,想起她這些年浮腫又消瘦的臉…每一次希望燃起又熄滅,都像是在心上剜肉。
“咔噠。”手術室門上的指示燈由紅轉綠。
安清像彈簧一樣猛地站起,血液瞬間沖上頭頂,眼前有些發黑。他死死盯著那扇門,呼吸都停滯了。門開了,護士推著移動床出來,米婉臉色紅潤,閉著眼,但胸膛微微起伏。
“怎么樣?”安清的聲音干澀沙啞,帶著他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護士語氣平靜:“手術過程順利,胚胎已經放進去了。接下來就是休息觀察,等14天后驗血。放輕松點,讓她好好休息。”
“順利…放進去了…”安清喃喃重復,巨大的、失重般的茫然感襲來。順利放進去了,然后呢?那粒渺小的種子,能否抓住那萬分之一的機會?
他快步上前,握住了米婉冰涼的手。她的手微微動了一下,回握了他,力道很輕,卻像抓住了他沉浮的心。
渡塵司內,轉恒抱著小白貓魂靈,緊張地看著那朵光華流轉的往生蓮。小貓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不再嬉鬧,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蓮心。
玄骨緩緩抬起另一只手,掌心浮現點點星芒,那是從渡厄使尾羽上截取的一縷“破厄金輝”。他需要在它最脆弱的著床初期,持續地、精準地注入善因轉化的守護之力,對抗可能降臨的“異”與“滅”。
“轉恒,持鏡,觀其‘住’相。”玄骨聲音沉靜,開始了更漫長細致的守護。玄鏡懸浮而起,鏡中映照的不再是人間景象,而是那枚微小胚胎在米婉宮腔內,被土黃色能量包裹、努力尋求錨點的微觀世界。玄骨的指尖,牽引著那縷破厄金輝,如最精密的繡娘,開始在胚胎周圍編織一層肉眼不可見的、由善念與祝福構成的守護之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