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申城兩千多公里外的彩云之南,大理古城。沈澤在這里,用一個新的名字——“林深”,開了一家小小的書店,名叫“無名齋”。書店藏在一條安靜的巷子深處,院子里種滿了花草,一只慵懶的橘貓,每天都趴在門口曬太陽。
他脫下了西裝,換上了棉麻質地的襯衫和長褲,每天的生活,就是整理書籍,泡茶,和偶爾光顧的游客聊幾句不著邊際的天。他試圖用這種近乎避世的方式,將那個名叫“沈澤”的、充滿了仇恨與欲望的過去,徹底埋葬。
然而,他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自己。每到夜深人靜,當古城的喧囂褪去,只剩下風吹過屋檐的聲音時,那些被他強行壓抑的記憶,就會如潮水般涌來。他會不受控制地打開加密的金融軟件,看著蘇氏集團那條熟悉的股價曲線。他看到它在最初的動蕩后,開始緩慢而堅定地回升。他看到財經新聞上,蘇晚穿著一身干練的職業裝,在某個論壇上侃侃而談。她的臉上,沒有了他熟悉的依賴和脆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從容而強大的光芒。他會為她的成長感到一絲欣慰,但緊接著,又會被一種更深的失落感所攫住。他親手將她推上了王座,卻也親手斬斷了自己與她之間所有的聯系。
書店的常客里,有一個叫阿雅的本地白族姑娘,她有著一雙像洱海一樣清澈的眼睛,笑容明媚,不染塵埃。她會經常給沈澤帶來自己做的鮮花餅,會拉著他去聽本地的民謠,會嘰嘰喳喳地跟他講古城里發生的趣事。她對這個沉默而有故事的男人,充滿了好奇和好感。沈澤知道,如果他愿意,他可以輕易地在這里開始一段全新的、簡單的感情,過上一種真正“正常”的生活。但他做不到。他的心,像一座被大火燒過的廢墟,再也長不出任何新的草木。他對阿雅的示好,始終保持著一種禮貌而疏離的距離。
一天下午,一個戴著鴨舌帽的男人走進了書店。他沒有看書,只是在書架間隨意地走動,最后,在沈澤的吧臺前停下,壓低了聲音:“鬼哥讓我給您帶個話?!鄙驖傻男拿偷匾怀?。老鬼,那個他以為自己早已擺脫的、來自過去的幽靈?!八f,申城那邊,有人在查您。查得很深,動用了一些我們這個圈子之外的力量。”男人說完,將一張紙條推到沈澤面前,上面是一個加密的網址。“鬼哥說,您自己看看就明白了。他讓我轉告您,您雖然上了岸,但江里的浪,隨時都可能打過來?!?
男人說完,便轉身離去,消失在巷子的拐角。沈澤看著那張紙條,手腳冰涼。他知道,他所謂的“新生活”,不過是一個自欺欺人的幻夢。他可以逃離申城,卻逃不出自己布下的那張橫跨了二十年的大網。那些被他傷害過、擊敗過、利用過的人,他們的怨恨,像看不見的陰影,早已追隨他而來。他點開那個網址,屏幕上跳出的內容,讓他瞳孔驟然收縮。那是一份關于蘇氏集團近期遭遇的詳細報告,而報告的末尾,附上了一張蘇啟明在海外與某位金融大鱷秘密會面的照片。沈澤知道,新的風暴,已經開始了。而這一次,風暴的目標,是他用半生痛苦才換來安寧的、那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