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臨近年關，恰逢一年一度述職大朝會。

所以，盡管今年的述職朝會，其實只有關中地區的官員、將領。

但也是，楊廣離開長安后。

首個熱鬧朝會。

其實，自楊廣前往江都后。

朝會都很少召開。

三省權力相當大。

楊侑又沒威望，關中地區上奏的事情，絕大多數，三省官員直接替楊侑‘代勞’了。

真正能送到楊侑面前的。

要么是極大的事，如，造反一類。

要么是極小的，如，地方官員上奏的問安拍馬屁折子，丟給楊侑，讓其小孩兒過家家，打發時間。

總之，主打一個權力架空。

此時。

太極殿尚未開門。

殿門外。

沿長長白玉階，站滿了從地方回來的郡府官員以及領兵將領。

陰世師獨占文武兩大序列中間首位。

鮮明體現了。

其作為楊侑輔政大臣，此時此刻，在關中的超然地位。

陰世師雙手攏在袖中，臉如沉沉暮色，雙目緊閉，聽著身后，竊竊議論。

“唐國公家的庶出李五郎，倒是率先在官場冒頭了，了不得啊！”

“嗤！那是國公府嫡子們，不愿入仕！”

“可不是，否則怎么也輪不到他一個庶子露頭。”

“話說，諸位是否探聽到，這位如何取得代王信任？這可不容易，唐國公的處境，咱們誰不知道？”

……

陰世師耳聞議論內容，臉又黑了幾度。

他早把皇宮當自留地了。

可現在，代王竟沒征詢他的意見。

直接中旨名義，取用李智云。

對于李智云……

他的感觀很糟糕！

每每想到這豎子，就忍不住想到梅園宴那晚。

這豎子與其妻，相互配合，讓他吃虧難堪的一幕。

尤其是長孫氏！

明明是個，能放倒三個三大五粗男子的，偏偏裝作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樣。

每每想及。

他都胸口堵得慌。

恨不得，一刀劈了長孫氏！

也恰是梅園宴，才讓豎子闖入他的自留地。

此事中，楊侑不安分，欲反抗他的意圖，太明顯了。

“來了！”

某刻，忽然有人低喊一聲。

陰世師轉身，循著眾人視線看去。

“當真是好賣相！”

“就是不知，有幾分李叔德的勇武。”

“一個庶出，低調透明這么多年，或許有些城府心計，但……武學，恐怕與其他庶子一般，中看不中用罷了。”

……

李智云一身明光鎧。

周英起提燈籠亦步亦趨陪同，燈燭映照，由遠及近，配合天生的好面皮，姿容儀表，端是出眾。

只是……

關于他武學方面的推測、議論，并不高。

畢竟，庶子是什么樣，他們很清楚。

雖然會教導。

但資源傾斜少，用心程度，幾乎全憑自覺。

這般環境背景下，庶子群體中，全面發展且優秀的，當真鳳毛麟角。

無人認為，李智云會是個‘德智美體’全面發展的。

李智云抵近，命周英起不必跟隨。

頂著數百雙眼睛注視的壓力，步履穩健，沿階而上。

遇到相熟的，抱拳拱手，執晚輩子侄禮，謙遜笑著問候一句。

一路向上。

寬闊的白玉階，采用最無暇純潔的大理石雕刻打磨而成。

總計千階！

白玉階中間。

大塊‘玉璧’將臺階分為左右兩部分。

大塊玉璧拼成的中間‘玉璧’。

九龍栩栩如生。

每條真龍，龍首都向上延伸。

腳踩白玉階，眼觀九龍玉璧，沿著白玉階，一步一步向上攀登。

此刻，李智云的心情矛盾而對立。

即平靜又翻涌激蕩。

這條路，通往輝煌璀璨，也通往粉身碎骨，乃至牽連九族。

很刺激！

“賢侄。”

李智云沉浸在思緒中時，側前方傳來聲音。

循聲看去，他加快腳步，來到民部侍郎杜楷面前，躬身問好：“世叔。”

民部改為戶部。

是武德元年，他們李閥坐天下，避諱老二，才開始使用。

杜楷雖是侍郎，卻也是留守朝廷，民部老大。

杜楷含笑點頭，指了指，站在殿門外，雙手捧鞭子，向這里張望的小太監，“快去吧，那小太監似乎在等你。”

李智云客套一句，快步往小太監方向去。

是等他。

昨日午膳時，楊侑就為他分配了具體‘工作內容’。

開朝時，響鞭之事，就是他的職責之一。

“李將軍，這是殿下命奴婢交給將軍的。”太監在李智云抵近后，態度恭謙道。

李智云道謝一句，接過鞭子。

待小太監離開后，轉身，面朝群臣，一手按著腰間佩劍劍柄，一手持鞭，肅然站定。

他一個八品殿中將軍。

就是因著這項‘工作內容’，才有資格，在此時，站在群臣前面。

楊侑為讓他成為隋末關中地區，地方板塊‘熱搜頭條’，也是煞費苦心。

畢竟，這項工作，過往大多是皇帝的貼身大太監負責。

至于楊侑為何人工手動充值，讓他做‘熱搜頭條’。

其實也不難猜測。

捧紅他。

無論是黑紅，還是真紅，都是楊侑需要的。

黑他的黑粉，楊侑希望這份仇視，能轉嫁到整個李閥。

看好他的真紅粉多了，也是好事。

將來楊侑通過提拔他，打破政令不出皇宮的支持聲音，必然也多。

他已成為，楊侑‘親政’試水的一顆石子。

他們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他也需要做試水石這個機會。

他明白楊侑的目的。

自然，還有很多人也看明白了。

陰世師便是其中之一。

眾人暗暗關注中，陰世師忽然動了，踱步沿階抵近到李智云下方的第二個臺階。

距離很近。

面對面，陰世師粗濃眉毛上挑，眼睛瞪大，威逼之勢撲面而來，張口便是撲面的殺伐，“年輕人，不要過分蹦跶，最好日夜祈禱，你父對朝廷忠心耿耿，否則，老夫定第一個斬你，祭旗！”

聲音不低，也不高。

只他們兩人聽到。

李智云滿面肅然，直視陰世師。

不得不承認，陰世師作為尸山血海爬出來的武將，氣勢真的很迫人。

可李智云早已做了心理建設。

并不怵。

字正腔圓，清冽回道：“晚輩也有一句忠告，同樣送給世叔，陛下命世叔留守關中，輔佐代王，予以世叔全權節制關中兵馬的莫大權力和殊榮。”

確有這道命令。

但沒有通過戰爭檢驗。

陰世師也沒機會，借助戰爭，除掉雜音，權力更多還只停留紙面上。

一旦戰起。

陰世師就可用這道紙面權力，名正言順，排除異己雜音，實現權力收攏。

“但世叔莫要辜負陛下信賴，迷失在權力中，否則，小子雖人微言輕，雖年幼，卻也敢為天下先，為天下，為天子除佞臣！”

滋滋滋……

話音落下，一老一少目光對視，仿若電流碰撞，都要撞出火花。

下面的議論聲都消失了。

他們雖未聽到雙方具體說了什么。

卻也敏銳察覺，兩人間，氣氛即尖銳對立，又十分壓抑。

‘豎子！’

陰世師心中怒而咆哮。

除佞臣三字，但凡現于歷史，后面往往還有三個字：清君側！

“開朝！”

就在此時，殿內突兀傳出的尖細唱喝，打破了兩人間氛圍。

李智云含笑點了點頭，后退半步。

啪！

猛地抖甩九節鞭。

清脆音爆聲在陰世師左側響起。

啪啪啪……

緊接著，立于白玉階的數百號官員，都目瞪口呆了。

眼巴巴看著。

李智云手腕轉動，九節鞭忽左忽右，在陰世師身體兩側，交替鳴響。

李智云要鳴鞭時。

陰世師半步不退！李智云出于職責，不得不后退半步，留出揮鞭空間。

看似被逼退讓了。

可鞭子卻凌厲反擊，抽在陰世師左右兩側。

鞭鳴如雷音。

是挑釁。

又似代皇權震懾不臣！

百官心肝兒激靈一抖。

刺激！

都是人精，眾人都能想象到，今日早朝，必定很刺激，很精彩！

畢竟，開局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