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棠連忙屈膝行禮：“民女蘇棠，參見娘娘。”

“快免禮免禮。”

皇后笑著招手，語氣親昵得像鄰家姐姐，“別站著了，過來坐。本宮這身子骨不爭氣，讓你夜里還跑一趟，真是過意不去。”

沈知棠在軟榻旁的繡墩上坐下，鼻尖縈繞著淡淡的花香，心里的緊張消散了不少。

她看著皇后蒼白卻依舊明媚的臉，輕聲道：“能為娘娘分憂是民女的本分，談不上辛苦。”

“你這姑娘說話真中聽。”

皇后拉過她的手，掌心溫熱柔軟，“太醫說本宮是風寒，喝了好幾服藥都不見好，夜里總咳嗽，還睡不安穩。”

“陛下急得不行，說謝凜遇到個醫術高明的醫女，非讓你進宮來瞧瞧。”

沈知棠感受著皇后掌心的溫度，指尖卻不經意觸到她手腕內側的細小紅點，心頭微微一緊。

她不動聲色地收回手，微笑道：“娘娘別急，民女先為您診脈看看。”

皇后爽快地伸出手腕：“你盡管看，本宮信得過你。”

沈知棠指尖搭上皇后的脈搏，凝神細聽。

脈象虛浮卻帶著滯澀，不似風寒，倒像是中了慢性毒素。

她眉頭微蹙，又請皇后伸出舌頭，果然見舌苔邊緣泛著淡淡的青紫色。

“娘娘近來飲食可有異常？或是接觸過什么特別的花草熏香？”沈知棠輕聲問道。

皇后歪頭想了想：“飲食都是御膳房做的，應該沒什么問題。”

“熏香倒是換了新的，說是西域進貢的‘暖玉香’，陛下說能安神助眠，本宮用了快半個月了。”

沈知棠心里有了數，抬頭笑道：“娘娘放寬心，不是什么大病，只是這熏香性子烈，您體質偏虛，受不住罷了。”

“停了熏香，再喝幾服藥調理調理就好了。”她沒有直接說中毒，怕引起宮中慌亂。

“真的？”

皇后眼睛一亮，熱情地拉著她的手，“我就說嘛，本宮身體一向不錯！”

“還是你這姑娘實在，不像那些太醫，總把小病說大。對了，你是從蒼梧縣來的？那里是不是山清水秀的？本宮聽陛下說，你在那邊救了不少人呢。”

提到蒼梧縣，沈知棠的心提了起來，她順著皇后的話笑道：“蒼梧縣確實風景好，就是去年遭了災，村民們日子苦了些。”

“遭災了？”

皇后臉上的笑容淡了些，語氣也沉了下來，“陛下說撥了賑災糧，怎么還苦？是不是有貪官克扣？”

沈知棠沒想到皇后如此直接，心里一動，輕聲道：“民女不知，只知陛下心系民間，定不會讓人民受苦。”

皇后卻不依不饒，拉著她的手晃了晃，語氣帶著幾分急切：“你這姑娘就是太謹慎！”

“本宮又不會對外說，你老實告訴本宮，是不是有貪官作祟？那些村民是不是沒拿到賑災糧？”

沈知棠看著皇后眼底的真誠與關切，心里的猶豫漸漸散去。

她輕聲道：“民女不敢妄議朝政，只是……在蒼梧縣時，見不少村民面黃肌瘦，孩子們更是餓得直哭。”

“有次去山里采藥，還撞見幾個村民在挖野菜充饑，說家里的存糧早就吃完了。”

沈知棠并沒說謊，這確實是蒼梧縣內的處境。

“豈有此理！”

皇后猛地拍了下軟榻扶手，臉色沉了下來，“陛下明明下旨撥了二十萬石賑災糧，怎么會讓村民餓肚子？這里面肯定有貓膩！”

“對了，你剛才說本宮的病是熏香鬧的？”

皇后又想起正事，又拉著沈知棠坐下，“那你快給本宮開藥方，順便幫本宮看看這熏香到底有什么問題。”

沈知棠點頭，看皇后不愿再問，也不再說。

接過宮女遞來的紙筆，寫下藥方：“娘娘，這‘暖玉香’雖能安神，但里面摻了些性烈的香料，您體質偏虛，長期使用會損傷氣血。”

“停了熏香，再喝幾服補氣血的藥，很快就能好起來。”

她頓了頓，又道，“這香您最好讓太醫查查，說不定……不是正經貢品。”

皇后何等聰明，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眼神沉了下來：“本宮知道了。”

兩人正說著，殿外傳來太監的通報：“陛下駕到——”

天子走進殿內，見兩人相談甚歡，笑著問：“這是在說什么呢？這么熱鬧。”

皇后連忙迎上去，拉著天子的胳膊就開始告狀：“陛下！你可來了！”

“蘇姑娘說我這病是熏香鬧的，還說蒼梧縣的村民根本沒拿到賑災糧，都在餓肚子呢！你快查查是不是有貪官搞鬼！”

天子的目光落在沈知棠身上，眼神深邃：“蘇姑娘，皇后說的是真的？”

沈知棠起身屈膝：“回陛下，民女所言句句屬實。蒼梧縣村民確實生活困苦，民女雖不知詳情，但見村民受苦，心里實在不忍，才斗膽告訴娘娘。”

天子沉默片刻，對皇后道：“你先歇著，朕帶蘇姑娘去偏殿說幾句話。”

又對沈知棠道，“你隨朕來。”

走出正殿時，沈知棠回頭看了眼皇后，皇后正朝她使眼色，那熱情的眼神里滿是鼓勵。

她心里暖暖的，知道自己賭對了。

皇后的熱情與正直，成了她傳遞真相的最好橋梁。

偏殿內，天子坐在上首，看著沈知棠：“說吧，你在蒼梧縣到底還看到了什么？”

沈知棠知道時機到了，從藥箱里取出賬冊副本，雙手奉上：

“陛下，這是民女在蒼梧縣找到的賬冊，上面記錄著窯廠私造兵器、殘害村民的罪證。那些受傷的村民，都是被監工打的；中怪病的孩子，是誤碰了劣質兵器的廢料。”

天子接過賬冊，越看臉色越沉，最后重重拍在桌上：“膽大包天！”

他對太監道，“傳朕旨意，立刻讓李御史帶人去蒼梧縣查窯廠，把趙康給朕看押起來！”

沈知棠看著天子震怒的樣子，心里一塊大石終于落地。

她沒想到，這場入宮之行會如此順利，皇后的熱情直爽，竟成了打破僵局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