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塊浸透了墨的破布，沉沉壓在村口老槐樹上。

日奈剛聽見緣一的驚呼聲，就看見一道黑影從樹后撲出來，尖利的指甲泛著冷光，直取少年后心。

那鬼匍匐在地上，四肢扭曲如蛛，皮膚是死透的青灰色，眼瞳里燃著渾濁的紅光。

“緣一！”日奈幾乎是憑著本能撲過去，用后背硬生生擋下這一擊。

利爪撕開皮肉的劇痛瞬間炸開，她能感覺到溫熱的血順著脊背往下淌，浸濕了衣襟。

“日奈！”緣一的驚呼聲里帶著哭腔，淺紅色的眼眸瞬間蒙上血色。

他手里只有根撿來的粗樹枝，此刻卻像握著刀一樣，死死盯著那只鬼。

月彥的身影幾乎是與日奈的慘叫聲同時動的。

他原本倚在樹影里，看著這只突然冒出來的鬼，蛇瞳里滿是審視。

這東西的氣息很熟悉，是同類的味道，卻又透著股粗劣的、讓他厭惡的腥氣。

直到看見日奈背上的血花，他周身的空氣驟然結了冰。

“哪來的雜碎。”月彥的聲音冷得像淬了毒的冰棱，指尖彈出的黑紅色利爪在夜色里泛著不祥的光。

那鬼被月彥的氣勢震懾，卻沒后退，反而咧開嘴，露出尖利的獠牙，喉嚨里發出嗬嗬的笑聲：“又來一個……同類？”

它的目光掃過日奈流血的后背，貪婪地舔了舔嘴唇，“這女人的血……很香啊?！?

“你找死。”月彥的身影化作一道殘影，下一秒已經出現在鬼的身后。

利爪撕開鬼的胸膛，卻只帶出一蓬黑血，傷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普通攻擊沒用！”日奈忍著劇痛喊道，“必須用日輪刀或者日光?！?

緣一立刻反應過來，抓起樹枝就往鬼的脖頸捅去。

可那鬼的皮膚硬得像鐵皮，樹枝應聲而斷。

鬼暴怒地轉身，一巴掌拍向緣一，速度快得只剩下殘影。

日奈想也沒想，再次撲過去。

這一次，鬼爪狠狠摜在她的肩膀上，骨頭碎裂的脆響在寂靜的村口格外清晰。

她悶哼一聲，眼前一黑，差點栽倒。

“日奈！”月彥徹底瘋了。

他沒再用利爪，而是猛地攥住鬼的頭顱，黑紅色的鬼血從他掌心噴涌而出，像有生命般鉆進鬼的七竅。

那鬼發出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身體劇烈抽搐，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碳化。

“敢傷她……”月彥的聲音低沉得像從地獄里爬出來的，蛇瞳里翻涌著濃稠的殺意，“我讓你連輪回的機會都沒有。”

話音未落，他猛地發力。

“嘭——”

一聲悶響，那只鬼的頭顱連同身體，瞬間被壓縮成一團黑灰，又被月彥反手揮出的氣浪吹散，連一絲痕跡都沒留下。

空氣中只剩下燒焦的臭味，和日奈壓抑的痛哼。

緣一撲到日奈身邊，小手顫抖著想去碰她的傷口，卻又不敢：“怎么辦？你的傷……”

他的淺紅色眼眸里蓄滿了淚水，看著日奈后背那道深可見骨的爪痕，還有肩膀不自然扭曲的弧度，心疼得快要裂開。

月彥走過來，蹲下身時，手還在微微發抖。

他看著日奈蒼白的臉，看著她緊咬著嘴唇、額頭上滲出的冷汗，剛才滅鬼時的暴戾瞬間褪去，只剩下焦躁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月彥的指甲劃過左臂時，沒帶半分猶豫。

血珠剛涌出來，就被他抬手送到日奈嘴邊，動作粗糲，卻藏著不容錯辨的急切。

日奈的瞳孔在聞到血腥味的瞬間驟然收縮。

喉嚨里的灼癢被這股熟悉的、帶著雪松香的血氣勾得瘋狂翻涌，理智像被狂風撕扯的蛛網，搖搖欲墜。

她幾乎是本能地湊過去，雙手死死攥住月彥的胳膊，牙齒刺破皮膚的瞬間，貪婪地吞咽起來。

“唔……”

溫熱的血液滑進喉嚨，帶著月彥獨有的、霸道的能量，像巖漿灌進干涸的河床。

日奈能感覺到這股能量順著血管蔓延，所過之處，后背的傷口在瘋狂愈合，斷裂的肩骨發出細微的咔咔聲，連骨髓里滲著的寒意都被驅散了大半。

可這治愈伴隨著撕裂般的痛。

月彥的血太烈了，像燒紅的烙鐵碾過她的血管。

日奈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銀白的長發被冷汗浸透，貼在蒼白的臉頰上，指甲深深嵌進月彥的皮肉里，幾乎要掐出血來。

“忍忍。”月彥的聲音很啞，左臂被她咬得生疼，卻沒動分毫。

他看著她緊閉的眼睫上沾著的淚珠，看著她嘴角溢出的、混著血沫的涎水，蛇瞳里翻涌的焦躁突然被一種奇異的情緒取代。

是心疼，是千年前看著她為自己試藥時，同樣揪緊的心疼。

緣一站在旁邊，淺紅色的眼眸里滿是復雜。

他能看見日奈體內的血在與月彥的血交融，像兩團糾纏的火焰，彼此吞噬又彼此滋養。

那些原本黯淡的血管正在重新亮起，像被點燃的燈盞，卻又在能量沖擊下微微震顫，仿佛隨時會碎裂。

“疼……”日奈的喉嚨里溢出模糊的痛哼，卻沒松口。

月彥的臉色漸漸蒼白。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血液在快速流失，左臂的傷口愈合速度已經趕不上日奈吸食的的速度，血珠涌出的速度越來越慢。

可他看著日奈后背那道正在淡化的爪痕，看著她肩膀漸漸恢復正常的弧度，終究沒抽回胳膊。

“快好了?！彼郑脹]受傷的手輕輕按住日奈的后頸，動作意外地溫柔，“再堅持一下?！?

日奈的意識在痛苦與清醒間反復拉扯。

她像溺水的人，死死抓著月彥這根浮木，貪婪地汲取著他的血，汲取著這能讓她活下去的能量。

恍惚間，她好像回到了小時候，月彥發著高燒，她也是這樣，把藥汁喂給他，那時他皺著眉吞咽的樣子，和現在的自己重疊在一起。

不知過了多久，當日奈終于松開嘴時，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月彥的左臂上留下一圈深深的齒痕，傷口還在緩緩滲血，卻已不再涌出。

他看著日奈紅腫的嘴唇，看著她嘴角殘留的血跡，突然抬手，用指腹輕輕擦了擦。

日奈渾身一僵，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剛才有多失態。

她慌忙后退，后背撞在石壁上，喉嚨里還殘留著月彥的血腥味，身體里的灼痛漸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充盈的力量感。

“對不……”

“別動?！痹聫┐驍嗨紫律恚屑殭z查她的傷口。

后背的爪痕已經變成淺粉色的疤痕，肩膀的骨裂處也消腫了，連臉色都恢復了些血色。

他松了口氣，蛇瞳里的慌亂終于褪去，只剩下一絲疲憊的緩和。

緣一跑過來，小手緊緊抓住日奈的衣角，淺紅色的眼眸里滿是后怕：“日奈，你沒事了？”

日奈搖搖頭，看著他眼里的擔憂，又看向月彥蒼白的臉和左臂的齒痕，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又酸又澀。

“你的胳膊……”

“死不了?！痹聫┱酒鹕?，把左臂藏到身后，語氣硬邦邦的，卻在轉身時，腳步微微晃了晃。

流失的血液和能量讓他有些脫力。

日奈看著他的背影，突然想起剛才吸食時，他手臂微微繃緊的肌肉，想起他按住自己后頸時的溫度，想起他蛇瞳里那抹一閃而過的、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