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寂滅余燼,星火初燃
小舟在粘稠的黑暗法則濃漿中 silent(寂靜)地航行,逃離歸墟之眼帶來的并非安全感,而是一種更深沉的、劫后余生的悸動。路淵躺在船底,生命氣息如同風中殘燭,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仿佛整個身體都要散架。那“寂滅之瞳”的一瞥,帶來的不僅是肉身的創(chuàng)傷,更是一種靈魂層面的虛化,仿佛他的存在根基都被動搖,隨時會歸于虛無。
然而,與這瀕死感截然相反的,是他識海中那枚“蝕淵之餌”的狀態(tài)。
它并未因主人的重傷而黯淡,反而如同被投入了純氧的余燼,內部那點源自巡天鏡的冰冷秩序之光與剛剛吞噬的、來自歸墟之眼的寂滅意韻發(fā)生了劇烈的、難以言喻的反應!
不再是沖突,而是一種……共生?或者說,一種更高層次的平衡!
秩序的冰冷,寂滅的虛無。
這兩種同樣代表著“終結”卻形式迥異的力量,在“蝕淵”那吞噬一切的黑暗本質中,竟然找到了一種詭異的和諧點!它們相互制約,相互轉化,形成了一種極其穩(wěn)定、卻又充滿毀滅氣息的內核!
這枚全新的“蝕淵之餌”變得愈發(fā)微小,只有米粒大小,通體呈現(xiàn)出一種灰蒙蒙的、仿佛萬物終結后的死灰顏色。它不再旋轉,而是絕對靜止地懸浮著,散發(fā)出一種能令萬物歸寂、萬法凋零的恐怖意韻。甚至連路淵自身的神魂,都不敢過于靠近,生怕被其散發(fā)的余波所“靜寂”。
路淵的意識在這極致的痛苦與這全新的、恐怖的“蝕淵之餌”之間浮沉。
他“看”著那灰蒙蒙的餌料,感受著其中那令人心悸的平衡與死寂。
忽然,一道明悟如同閃電,劈開了他混亂的思緒!
“秩序……帶來僵化與終結……寂滅……帶來虛無與終結……二者看似不同,終點卻皆是‘無’……”
“而我的‘蝕淵’……吞噬萬力,化歸己用,追求的乃是‘有’……是超越,是存在,是永恒的自在……”
“這兩股終結之力……非是我的敵人……它們……是我通往‘終極之有’的……資糧與磨刀石!”
“以終結之力,淬不滅之志!方為……真正的蝕淵!”
他想通了!
為何“蝕淵之餌”能容納這兩種力量并達到平衡?因為它的核心,從來不是毀滅本身,而是那萬世輪回都不曾磨滅的、要向命運、向一切束縛發(fā)起反抗的不滅真性!
這真性,才是“蝕淵”的靈魂!才是能駕馭一切終結之力、將其轉化為“存在”資糧的根本!
念及此處,路淵那瀕臨消散的意識驟然凝聚起最后的力量,不是去修復肉身,而是全力溝通、引導那枚全新的“灰燼之餌”!
他不再試圖去“對抗”體內的寂滅之意,而是以那“灰燼之餌”為核心,主動吸收那些侵蝕他生機的寂滅余波!
同時,他也引導著餌料中那絲秩序的冰冷,去“規(guī)范”體內暴亂的三相之力,強迫它們在那寂滅的威脅下,以一種更高效、更堅韌的方式運轉起來,對抗虛無,維系存在!
這是一個極其大膽且危險的嘗試!如同在萬丈深淵上走鋼絲!
但效果卻出奇的好!
那侵蝕他生機的寂滅余波,被“灰燼之餌”源源不斷地吸收,反而成為了其壯大的養(yǎng)料!
而三相之力在秩序之意的規(guī)范與寂滅的威脅下,竟被逼出了前所未有的潛力,循環(huán)速度陡然加快,修復肉身的效率大大提升!“淵壁”經脈網絡在那灰燼余波的沖刷下,非但沒有崩潰,反而被鍍上了一層淡淡的、蘊含著寂滅韌性的灰色光澤,變得更加難以摧毀!
破而后立,向死而生!
路淵的氣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穩(wěn)定下來,雖然依舊虛弱,但那致命的流逝感已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歷經寂滅洗禮后的枯榮交替般的奇異生機。
不知過了多久,當小舟終于駛出那片粘稠的黑暗區(qū)域,重新回到相對“正常”的星湖深處時,路淵已經能夠掙扎著坐起身。
他依舊狼狽不堪,七竅血跡未干,臉色蒼白如紙,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瞳孔深處,不再是簡單的三色微光,而是偶爾掠過一絲令人心悸的、萬物歸寂般的灰芒。
釣世翁一直沉默地站在船頭,直到此刻,才緩緩轉過身,那雙萬古渾濁的眼睛仔仔細細、上下下地打量著路淵,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他一般。
沉默了許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依舊干澀,卻少了幾分以往的冰冷淡漠,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與探究。
“寂滅余燼加身,竟能不死反悟……你這‘蝕淵’之道,倒是愈發(fā)讓老夫……意外了?!?
路淵深吸一口氣,感受著體內那緩慢卻堅定運轉的三相之力和那枚可怕的“灰燼之餌”,沙啞道:“若非前輩及時出手,晚輩早已歸于虛無?!?
釣世翁擺了擺手,似乎不愿多提這個,而是目光銳利地盯著他:“你可知,那‘寂滅之瞳’乃是歸墟之眼意識初萌的顯化?其力已觸及宇宙生滅輪回之本源?尋常修士,便是星海霸主,被其瞥上一眼,也要道基崩毀,身化飛灰?你為何能撐下來?甚至……似乎還從中得了些好處?”
路淵沉吟片刻,整理著思緒,緩緩道:“晚輩亦不知具體緣由。只是于那寂滅降臨之時,心有所感。覺其‘終結’之意,與晚輩‘蝕淵’所求之‘超脫存在’,看似相悖,實則……皆為對‘現(xiàn)有’之否定。只不過,一者歸于無,一者邁向更高之有。晚輩只是……以心中那點不甘寂滅的真性為引,借其力,磨己道罷了?!?
“以終結之力,磨不滅真性……”釣世翁低聲重復了一遍,渾濁的眼中爆發(fā)出驚人的光芒,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東西。他再次沉默了很久,久到星輝都似乎偏移了角度。
終于,他長長地、仿佛嘆息般吐出一口氣,看著路淵的眼神,徹底變了。那是一種近乎平等的……審視與認可。
“看來,老夫還是小覷了你那萬世烙印,也小覷了你本身。”釣世翁的聲音變得低沉而嚴肅,“路淵,你可知你走的這條路,究竟是什么?”
路淵一怔:“是晚輩自悟的‘蝕淵’之道……”
“蝕淵?名字倒也算貼切?!贬炇牢檀驍嗨?,目光仿佛穿透了萬古時空,“但究其根本,你這是在試圖……竊取萬力,重衍地風水火,于己身開辟一方不假外求、不循舊法的‘真界’!你要做的,不是成為規(guī)則的利用者,而是……規(guī)則的篡改者、制定者!”
路淵心中劇震!開辟真界?篡改規(guī)則?這是他從未想過的宏大目標!他最初,只是想獲得力量,擺脫宿命而已!
“而這,恰恰是‘巡天鏡’乃至其背后所代表的整個‘昊天規(guī)則’體系,絕對無法容忍的‘逆舉’!”釣世翁語氣凝重無比,“你之前的作為,在它們眼中或許只是小打小鬧。但若你這條‘蝕淵’之道真正顯露出開辟‘真界’的苗頭……屆時來的,就不僅僅是‘巡天鏡’的一道意念了。”
路淵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脊椎升起,但隨之而來的,卻是更加熾熱的火焰!
原來……他的路,竟如此“大逆不道”!竟如此……波瀾壯闊!
“所以,前輩您……”路淵看向釣世翁。
釣世翁嘿然一笑,笑容中卻帶著無盡的滄桑與一絲嘲弄:“老夫垂釣萬古,釣的是規(guī)則漏洞,竊的是本源之力,所為的……與你類似,卻又不盡相同。老夫并非要自辟真界,而是欲……鑿穿這昊天規(guī)則,看看其外,又是何等光景!”
他看向路淵,目光灼灼:“從某種意義上說,你我,算是……同道?!?
同道!
這兩個字,重于山岳!
路淵終于明白,為何釣世翁從一開始的漠然排斥,到后來的默許觀察,再到如今的出手相助甚至透露驚天秘辛!原來,他從自己這條看似稚嫩危險的“蝕淵”之道上,看到了某種……可能性!
“歸墟之眼的變故,‘寂滅之瞳’的蘇醒,巡天鏡的頻繁顯現(xiàn)……這一切都預示著一場席卷諸天的大劫即將來臨?!贬炇牢陶Z氣沉重,“舊的秩序或將崩塌,新的紀元可能誕生。是機遇,亦是浩劫?!?
他深深地看著路淵:“你的時間,比老夫預想的還要緊迫。必須在‘它們’真正注意到你之前,擁有至少……能在大劫余波中自保的力量?!?
路淵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但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動力與方向。
“請前輩教我!”
釣世翁沉吟片刻,道:“你之‘淵壁’初成,經寂滅余燼洗禮,根基已固。下一步,非是再追求吞噬異力,而是需……星火?!?
“星火?”
“嗯。點燃你‘淵’內萬力,使其真正‘活’過來,自成循環(huán),生生不息的……源初之火?!贬炇牢棠抗馔断蛐强丈钐?,“此火非凡火,乃心火,乃道火,乃意志之火。需至極靜之中,感召星空本源一點靈機,于死寂灰燼中,自燃而生?!?
“此法無人可教,唯有自悟。悟得,則‘淵’內乾坤初定,真正踏上辟界之途。悟不得……”釣世翁沒有說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路淵默然,將“星火”二字深深記在心中。
小舟靠岸。
釣世翁離去前,最后說了一句:“恢復之后,可去村東頭老槐樹下,尋那打鐵的石老頭。他那里,或許有些東西,能讓你對‘火’多點認知。”
路淵怔住,石爺爺?那個平日里沉默寡言,只會埋頭打鐵的老人?
他看著釣世翁消失在茅屋后的背影,又感受了一下體內那灰燼般的“蝕淵之餌”和緩慢運轉的三相之力,最后望向村東頭的方向。
寂滅歸來,星火初燃之機已至。
這看似平凡的星湖村,似乎也隱藏著比他想象更深的秘密。
他的路,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兇險了。